8、第 8 章
斜陽從墻頭映照,在她臉上留下溫暖輕柔的光影,她帶著笑快步向他走來,韓湛驀地想到,他好像是第一次在這時候看見她。
她來了快一個月,他一直忙著,統共只見過兩三次,就連成婚那天也都是揭了蓋頭立刻走人,只記得當時天色昏黑,空氣里滿是爆竹的硝火味。
原來黃昏時候的她,是這般模樣。
“夫君回來了,”慕雪盈走到近前,仰著臉向他臉上端詳,“昨晚熬夜很久么?眼底下都青了。”
韓湛下意思地伸手想摸,立刻又止住。嗅到她頸間發(fā)間淡淡的香氣,她眼底下也有淡淡的青灰色,他已經聽說了,昨夜她一整夜都在黎氏房里侍疾,片刻不曾合眼。
待會兒她,會不會向他抱怨。韓湛邁步向內走去:“昨天臨時有事耽擱了,抱歉。”
昨天查到一條新線索,熬了個通宵審理,今天又緊趕慢趕,這才能擠出時間回來陪她祭祀。
慕雪盈沒想到他竟會向她道歉,怔了一下才道:“夫君言重了,夫君公務在身,我都明白的?!?br />
跟著他往屋里走,心里覺得微微的異樣。莫說韓湛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,便是販夫走卒,失了約也未必會向妻子道歉,韓湛的人品絕沒有問題。她是不是可以信任他,把那些信交給他?
“取素服來。”韓湛進了屋,吩咐小廝。
“夫君,我去吧?”慕雪盈試探著問道。
“不必?!表n湛說著,余光瞥見架上搭著件銀鼠斗篷,是她的,大約是外出時穿過,回來便放在了那里。這屋里屬于她的痕跡,正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屬地。
慕雪盈的目光順著他的向架上一望,又落回到他不辨喜怒的臉上。他不肯讓她替他取衣服,不肯讓她碰梳子,是潔癖,還是不信任她?這幾天她一點點讓自己進入他的生活,但也僅止于此了,他的東西她并沒敢動,在不確定會不會觸怒他之前,她不能冒險。
說到底,他們還是兩個陌生人,那些信關乎無數人的生死,她不能有絲毫差錯。
小廝送來素服,韓湛伸手解衣,慕雪盈忙道:“我來吧?!?br />
她不等他拒絕,踮起腳尖為他解了領口的扣子。她的呼吸拂在他咽喉處,輕,暖,濕,她的指尖也是。韓湛低垂眼皮,覺得喉結上有點癢,她忽地雙手合圍,抱向他腰間。
肌肉不自覺地一緊,韓湛在抗拒與猶豫中屏著呼吸,嗒一聲輕響,她解開他腰間玉帶的搭扣,松開了手:“好了?!?br />
暖濕的感覺隨著她拉開的距離,漸漸消失。韓湛看見她的笑靨,梨渦在右邊,深而小,讓人驀地想起俗話里管這個叫酒窩,難道能夠盛酒?還是說看一眼便能讓人沉醉?
“夫君,”慕雪盈替他寬了外袍,試探著,去拿邊上的素服,“昨天早上的暖鍋老太太很喜歡,再三惦念夫君,要么等祭祀過后,我們去看看她老人家?”
韓湛先一步拿起穿上:“好?!?br />
“這里。”她忽地笑了下,湊近。
韓湛下意識地又屏住呼吸,她踮著腳將他腋下的衣帶系好,跟著拿起勒帛1,雙手再次向他腰間合圍。
那股子淡淡的香氣忽地濃郁,她伏在身前低頭為他系勒帛,韓湛看見她濃密的烏發(fā)底下露出纖長的后頸,白,軟。模糊想起那夜之后,仿佛她脖頸上留著許多嫣紅的印痕。
要怎么樣,才能留下那些痕跡?
“母親病了,昨夜我服侍了一宿?!蹦窖┯岛美詹剖请S手,撫了撫他衣上的折痕。
那股子香氣淡了點,但也并沒有很淡,韓湛略有些心不在焉,等著她向他述說昨夜的委屈。但她很快轉開了話題:“上午大夫來看過,開了幾劑湯藥,這會子母親應該還沒睡,夫君是不是過去看看?”
韓湛頓了頓:“好?!?br />
昨夜的情形他想象得出,黎氏并不是容易相處的人,更何況存心磋磨。可她沒有抱怨,甚至還提醒他去探病,這一點,讓他很滿意。
和睦后宅,孝敬公婆,身為他的妻子,必須能擔起這些責任。
云歌備好素香、素酒、素果品,慕雪盈親手擺好了,向韓湛歉然道:“夫君稍待片刻,我去換衣服。”
她躲去屏風后更換素服,御賜的絲絹底秋狩圖屏風,平日里并不覺得透光,但不知怎的,此時她起伏的影子卻清清楚楚映在上面,纖手微抬,解開了腋下的衣帶。
韓湛轉過頭,明明看不見,腦中卻異樣清晰地浮現出玲瓏浮凸的風光,讓他突然意識到,并不是此時,而是那夜里曾經見過。
慕雪盈換好素服,從箱籠里取出父母親的靈位,逃出丹城那個慌亂驚恐的夜,她身上帶著的為數不多的東西。
凈手焚香,因是私祭不好聲張,便也只是默默跪著祝禱,邊上身影一晃,韓湛撩袍跪倒。
慕雪盈猛地一怔,忙低了頭,心里有些發(fā)苦,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。
在這種情形下成親,她不敢奢望他會尊重她,更不敢奢望他能敬重她的父母,然而此時他執(zhí)禮嚴謹,像足了每一對門當戶對,夫唱婦隨的夫妻。
香煙裊裊,隨著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窗欞縫隙里,韓湛看見慕雪盈微紅的眼梢,她低著頭一言不發(fā),她在想什么?
昨天提審之后,大理寺卿打著貢賀新婚的幌子,明里暗里,向他詢問她的情況。他很清楚是為了舞弊案,雖然以目前的證據來看這樁案子跟她并沒有關系,但傅玉成在慕家生活那么久,與她關系親厚,她早已及笄,慕家卻始終不曾提過履行婚約的事,韓家人也抱著口頭婚約不做數的念頭,盼著能含糊過去,各自嫁娶。
所以她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