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msp;何樞道：“話雖如此，牽扯軍中總是大隱患。楊頜在遼東威望頗高，又與朵顏部暗中勾結(jié)，輕易動不得?！?br />
  晏朝不置可否，微微側(cè)首道：“以遼東之力，既不足以割據(jù)一方，也不得輕易越過關(guān)防。李時槐為信王謀劃時應(yīng)當(dāng)是想為他鋪退路，但李氏倒臺，信王退無可退，只好拼死一搏。信王的野心在這些信里昭然若揭，卻還不能明確看出楊頜的態(tài)度。遼東那邊需要提前防范，但依本宮的意思，暫時不必公開問罪。這些信也不要公開?！?br />
  “殿下是怕引起遼東動蕩？”

  “是。一則楊頜需審慎處置，朵顏三部不可不防；再則真要動起兵戈，勞財勞力，現(xiàn)又時近歲末，戶部一時也未必能拿出足夠的軍餉。還有一點，信王眼見是心急了，鳥窮則啄，他不甘心離京，恐怕就會在京城有些動作?！?br />
  陳修沉沉點頭：“殿下思慮的是?！?br />
  晏朝將書信與文卷收起來。眾人各自落座，且慢慢飲一盞茶，再接著談。陳修見太子一時不說話，抬眼向?qū)γ娴暮螛袉柕溃骸安恢缃駪舨坑珊稳酥髡疲俊?br />
  何樞正擱下茶，回道：“尚書的位子空缺，暫由侍郎陶文融行尚書事?！?br />
  陳修唔了一聲，沉吟：“不知何時廷推戶部尚書。內(nèi)閣也少了個人，也不知閣員會不會有變動?！?br />
  晏朝接話：“前兩日見楊閣老，言辭中透露，圣意似乎并不打算再添人進(jìn)內(nèi)閣?！?br />
  “臣這兩日也聽到些風(fēng)聲，說有意讓陳閣老兼任戶部。”.

  前朝的風(fēng)吹進(jìn)西苑，西苑唯有皇帝一人可呼風(fēng)喚雨。而皇帝現(xiàn)在更渴望成道升仙，整日打坐服丹，意識混沌起來竟真如騰云駕霧一般。

  朝臣們諫言皆不奏效，御前內(nèi)侍們更無可規(guī)勸?；实鄣故强弦娞t(yī)，只是太醫(yī)們也不敢多言，開幾副挑不出錯的保養(yǎng)方子罷了。

  皇帝自覺良好，其實精神時好時壞，雖較從前沉默寡言，脾性卻更為喜怒無常。御前的內(nèi)侍換了一批又一批，縱是擅長體察圣意的大太監(jiān)們，也不得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小心服侍，唯恐被發(fā)落。

  蘭懷恩向來穩(wěn)當(dāng)，也不免偶爾吃個掛落。

  “你來?！被实鄄恢螘r睜了眼，喚蘭懷恩近前。

  寬大的道袍里伸出一只手，捏著一方小巧的素白瓷合。蘭懷恩對那東西再熟悉不過，雙手接過，低聲道：“臣去取水，服侍陛下進(jìn)丹?！?br />
  皇帝悶聲一咯，蘭懷恩立即原地靜止，以待吩咐。

  皇帝打開瓷合瞥兩眼，道：“太子久病不愈，想是宿毒難清，他又氣虛體弱，尋常醫(yī)藥見效忒慢。這是朕每日服用的金丹，今日的就拿去賜給太子罷。”

  蘭懷恩心頭一跳，面上卻不動聲色，躬身道：“圣心仁慈，太子殿下必定感念陛下天恩——”

  “去罷?！被实垩鄣赘‖F(xiàn)一點慈藹，唇邊牽起薄薄的笑意。繼而背過身躺下，頃刻傳出一陣細(xì)微輕緩的呼吸聲。

  旨意傳進(jìn)東宮時，太子正在廊下同內(nèi)侍閑聊。那圓臉太監(jiān)滿面憨態(tài)，一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，太子只是淡淡地聽他講，斜眼瞥見蘭懷恩進(jìn)來，不知是正聽到滑稽處，還是別的原因，輕輕地笑了下。

  蘭懷恩極少見到她這樣松弛閑適的時候，一時呆在原地，不忍用那些“正經(jīng)”旨意去煩她。

  圣諭傳畢。蘭懷恩將盛有丹藥的瓷合奉到晏朝手上，多余的話還未來得及說，晏朝已打開瓷合蓋，并吩咐取水。

  “殿下！”

  蘭懷恩驚怔抬頭，心跳登時比在御前還快。

  這會兒連梁祿也沒料到，太子會即刻當(dāng)面服下那丸丹藥。他幾乎本能想伸手去奪，但手才伸出去便停在半空，只好順勢接下空了的茶盞。又思索是否要去請?zhí)t(yī)，望了太子一眼，仍是沒動。

  晏朝面不改色，淡然看向蘭懷恩：“督公若還有話，進(jìn)書房談?！?br />
  蘭懷恩欠一欠身，跟上去。梁祿回過神，也連忙跟上。

  進(jìn)了書房就都是自己人。晏朝坐下，見兩人俱是憂心忡忡的臉色，凝一凝眉，正要開口，梁祿先撲通一跪，急切道：

  “殿下，奴婢悄悄去請馮太醫(yī)，只說是徐選侍身子不舒服……”

  “不會有事。不用這么急，要請也至少等明日，否則無事都要傳成有事了——明日也等本宮有吩咐了，再去請?！标坛兴讼拢涯樝蚝笠谎?，幽幽嘆了口氣。

  蘭懷恩上前兩步，皺著眉低聲說：“殿下大可不必真吃下去，臣又不會在陛下面前說什么?！?br />
  “知道。”晏朝闔了闔眼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，“是丹藥又不是毒藥，一顆死不了。你不也天天在御前看著么？”

  “殿下的病還沒痊愈，亂吃東西怕要傷身。更何況那金丹不是什么好東西，您自己也知道的——”

  晏朝輕飄飄一笑，朝他招手：“你過來?！?br />
  蘭懷恩意外地眨了眨眼，遂屏息走近，默默繞到她身后，正伸手要替她捏肩，指尖才碰到肩頭那團(tuán)暗銀云紋，手底的肩膀已經(jīng)順勢滑開。

  晏朝微微側(cè)身，睜開一雙清凌凌的眼眸望著他，卻不說話。

  “殿下，有吩咐么？”蘭懷恩覺得自己很應(yīng)當(dāng)熱烈而大膽地迎上這一束目光，但他仍然本能地垂下眼，反倒不如在御前伺候皇帝時的從容。

  “哦，”晏朝頓了一頓，又說，“你若沒別的事急著走，替我揉揉肩吧?！?br />
  “是?！碧m懷恩擅長這些手上功夫，也很快察覺出晏朝其實并未放松，他暗暗一窺她的面龐，見她眼睛雖合著，眉心卻是皺的。

  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