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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蜀道之難(五) “臣可為,而君不可為……
文華殿議事方畢, 一眾大臣相繼退出去。上首的太子仍坐在原位,待殿中安靜下來,才側(cè)首低聲吩咐內(nèi)監(jiān)幾句, 那內(nèi)監(jiān)立即領(lǐng)命而去。
晏朝摁一摁太陽穴, 起身向外走。梁祿在此時突然請示:“殿下,少詹事沈大人想見您?!?br />
“急么?不急的話明天罷?!标坛ど显屡_, 一眼望見文華門。
梁祿回:“聽沈少詹的語氣,仿佛仍是為了沈巡撫?!标坛粊G出一句:“沈岳的事, 有司衙門且查不清呢, 他該避嫌?!?br />
晏朝正待邁下臺階,身后忽然冒出來一聲“六叔留步”,她回頭即見殿側(cè)右門里沖出來個身穿蒼青圓領(lǐng)袍的少年。
不過十歲的年紀(jì), 稚氣未脫,卻在離她幾步開外定住腳, 喘口氣,低頭拱手一拜, 正經(jīng)喚了句:“太子殿下?!?br />
晏朝先不問他原由,只把眼往后殿一睄:“下學(xué)了?”
晏斐臉一紅, 搖頭說沒有:“但先生允我歇一刻鐘?!鄙玛坛?,連忙道:“六叔, 侄兒有件事求您?!?br />
“你說?!?br />
“聽說四叔今日面圣,是因為李娘娘病重,想把她接到信王府安養(yǎng)。但皇祖父沒準(zhǔn),只肯叫醫(yī)女和太醫(yī)去瞧。可好些人都說李娘娘已經(jīng)病得不成了……六叔, 您能不能向皇祖父求個情,就當(dāng)是成全了四叔的孝心?”
他偷偷仰頭覷著晏朝的臉色,復(fù)又迅速低下頭。兩宮之爭他從小就知道, 但因年紀(jì)小,也沒被牽扯進(jìn)去?,F(xiàn)在卻為了信王貿(mào)然來求東宮,心下不免忐忑。
半晌不見晏朝說話,晏斐于是鼓起勇氣再勸:“六叔,這件事,滿宮里只有您最有資格和皇祖父提。成全李娘娘和四叔的母子之情,也是成全您和四叔的兄弟之情、成全太子殿下的賢名,也損害不了您的什么利益,惠而不費的事情,不是嗎?”
晏朝聽他說得頭頭是道,輕笑一聲:“惠而不費?你憑什么覺得我能勸得動陛下?”
“親王奉母妃入府是有舊例的——”
晏朝糾正他:“是藩王可奉母妃之國?!?br />
晏斐聽到這兒,再說不出來一個字,慌得雙腿一軟就跪下了。
“做什么動不動就跪?起來好好說話,”晏朝使眼色,示意梁祿去扶他起身,話卻沒半分松口的意思,“斐兒,你的用心我明白。但這件事,與我和信王之間的關(guān)系無關(guān),與什么所謂的賢名也無關(guān)。李氏本就因罪被廢,除非有陛下的恩典,否則無人敢擅自放她。何況陛下已有旨意,其余人就更不能置喙?!?br />
瞧見晏斐分明失落的神色,她緩下語氣:“我會請寧妃娘娘多關(guān)照她。你回去吧,做好你的課業(yè)要緊?!?br />
說罷,也不再管晏斐如何欲言又止,徑自轉(zhuǎn)身離去。出門上了轎,余光瞥見殿前月臺上已空無一人,晏朝眉心微不可聞地一動:這孩子果然漸漸長大了。
回到東宮先進(jìn)了書房,御史黃益緊隨其后。晏朝揮手屏退宮人,又示意黃益免禮落座,張口即是開門見山:“這次詔令甚急,你明日就要啟程去川南。但本宮這里,另外還有件事需委托你去查?!?br />
她知道甘露茶一事與川南雅州程氏脫不開干系,但并不清楚會不會與此次叛亂有關(guān)。川南距京師千里之遙,只有實地查訪才能查清楚。而御史黃益之前因治河有功被賞,后由太子親自舉薦,晏朝了解過他的事跡,品行才干也都信得過,所以這次才肯放心交待給他。
把大致情況對黃益一說,他驚恐得直瞪眼。晏朝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,鄭重道:“說給你聽,不僅是要你去查,還是要你多加小心。在外人眼里,你已經(jīng)是東宮的人,保不齊程氏心存戒備,抱著以防萬一的心態(tài)對你下手。這次南下也會有錦衣衛(wèi)一同隨行,大體可護你們安全,但總之你要多個心思,謹(jǐn)慎行事。”
黃益肅聲回“是”。
“倘若查出來程氏與兩樁案子都有關(guān)聯(lián),取證必要時,可與任侍郎互通商量。其中分寸,你把握就好?!?br />
“臣明白?!?br />
后頭就沒什么要緊的話了,無非是表述忠心。待黃益告退,晏朝才松了精神,身子往后一靠,仰首長舒一口氣,疲憊得很。
梁祿進(jìn)來,見她竟如虛脫一樣,忙驚道:“殿下,可是身子不適?奴婢去請馮太醫(yī)——”
“不必,只是累了有些乏,”她打了個哈欠,伸一伸腿腳,慢慢說,“昨兒個馮太醫(yī)才診過脈,興許是還沒調(diào)養(yǎng)好,不礙事。不過,這些天我跟前的茶都換了,石喜那邊有動靜么?”
“回殿下,近些日子那批毒茶的宮外供貨不太穩(wěn)定,往您這里奉茶時有時無,所以石喜也就有些疏忽,并未發(fā)覺什么。那晚之后,石喜如驚弓之鳥,所有暗中行動和聯(lián)絡(luò)都停了,他自己也不敢再出東宮?!?br />
晏朝“哦”了聲。
“殿下,恕奴婢多言,您要讓石喜和背后之人離心,升任石喜做別的也成,典膳局郎實在是太冒險了。離您的日常飲食太近,他又是個有異心的人——”
“他要是這會兒還想著為他主子辦事,就不會嚇得連門都不敢出了。石喜不敢主動向本宮認(rèn)罪,又害怕信王殺他滅口,眼下躲在東宮尋求庇護是最好的法子。不過的確需要防范,除了找人盯著,你再私下知會典膳局丞,少讓他插手具體事務(wù)?!?br />
一場大雨傾盆而下,卻澆不滅緊隨其后的烈日炎炎,倒將天地間折騰成了濡熱窒悶的蒸籠。天氣熱,人心也難免煩躁悒郁。
寧妃就在這場雨后生了病。晏朝前去探望時,徐疏螢已經(jīng)自發(fā)在永寧宮侍疾。太醫(yī)說風(fēng)寒來得太急,病來如山倒,需得仔細(xì)調(diào)養(yǎng)。
晏朝不便入內(nèi)室,但到底放心不下,反復(fù)叮囑太醫(yī)與醫(yī)女好生照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