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蒙蒙亮，霧還沒散盡，官道岔口的石板路上濕漉漉的。李治良揉了揉眼睛，腿還在發(fā)軟。昨夜在巷子里轉(zhuǎn)了半天，他連個安穩(wěn)覺都沒睡成，現(xiàn)在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。

  雷淞然走在前頭，肚子咕嚕直叫。他昨天沒吃幾口面，這會兒看見路邊有個茶攤架子，心里就癢癢?？蓜偼斑~一步，就被王皓一把拽住。

  “別動?！蓖躔旱吐曇簟?br />
  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路邊石墩上坐著個女人。穿一身素色旗袍，頭發(fā)有點亂，一只手扶著額頭，肩膀微微抖著，像是在哭。

  雷淞然愣了一下，“哎喲，這是誰家姑娘？咋一個人在這兒？”

  李治良立刻往后面縮，“別……別管閑事啊，咱還得趕路?！?br />
  合文俊沒說話，手已經(jīng)按在了槍桿上。張馳冷笑一聲，把青龍刀往肩上一扛，“演得挺像，就是太干凈了。”

  王皓推了推眼鏡，正要上前問話，手腕突然一緊——史策從旁邊伸出手，直接把他袖子抓住了。

  “別過去。”她聲音不高，但很冷。

  大家都停住了。

  史策瞇著眼，盯著那女人腳上的繡花鞋。鞋是新的，鞋底沾了點泥，但紋路清晰，一點磨損都沒有。昨夜下了大雨，這條路全是爛泥，一個逃難的女人，怎么可能走得這么體面？

  而且她坐的姿勢也不對。明明裝作虛弱，腰桿卻挺得筆直，呼吸平穩(wěn)，連肩膀抖都是勻速的。

  史策慢慢繞到她身后，動作輕得像貓。

  紅袖還在“抽泣”，忽然感覺手腕一麻，整個人僵住了。一只戴著紅繩的手扣住了她的脈門，力道不大，但讓她動彈不得。

  “三更半夜哭墳的鬼都比你像人?！笔凡哔N著她耳朵說。

  紅袖猛地睜眼，眼淚還掛在臉上，可眼神已經(jīng)變了。

  史策另一只手抬起，亮出腕上的銅貝，在晨光下一晃?！澳愦鞯倪@個，是從王家墓里搶的贓物?，F(xiàn)在倒改行當孝女了？”

  紅袖嘴唇動了動，想說話。

  史策根本不給她機會：“說！誰派你來的？”

  空氣一下子繃緊了。

  雷淞然瞪大眼，“策姐，你認識她？”

  史策沒回頭，“去年在琉璃廠，她裝成學者太太，想套王皓的話，被我用算盤砸了兩顆牙?！?br />
  王皓嘆了口氣，“我就知道佐藤不會死心?！?br />
  李治良哆嗦了一下，“那……那她耳朵后面是不是有顆痣？我好像在通緝畫上見過?！?br />
  大家一聽，全都盯過去。紅袖下意識抬手想擋，可史策早把她胳膊鎖住了。左側耳后，一顆黑痣清清楚楚。

  “還真是?！焙衔目∷闪丝跉?，“還好策姐警覺。”

  “你以為間諜都長著兇相？”史策冷笑，“越看著可憐，越得防著?！?br />
  王皓揮了揮手，“合文俊，張馳，去兩邊巷口守著。雷淞然，搜她身上有沒有家伙?！?br />
  雷淞然應了一聲，壯著膽子上前。紅袖坐在那兒不動，眼神陰沉。他翻了翻她隨身的小布包，里面就一方繡帕，半塊干糧，連根針都沒有。

  “沒有武器?！崩卒寥徽f。

  “不奇怪。”史策松開手，把人推起來，“這種人從來不帶明器，信號彈、毒藥、暗針，都在身上藏著。”

  紅袖站穩(wěn)了，整理了下旗袍領子，居然笑了，“你們抓我也沒用。佐藤大人早就知道你們會來漢口。”

  “哦？”史策歪頭，“那你在這兒等我們，是專門送情報的？”

  “我是好意?！奔t袖聲音軟下來，又做出委屈樣，“我聽說你們護著國寶，不愿落入軍閥之手，我很敬佩。我只是想幫你們?！?br />
  “幫我們？”雷淞然翻白眼，“你幫我們的方式就是蹲路邊哭？”

  “我怕你們不信我?！奔t袖低頭，“但我真的不想再為日本人做事了。我可以告訴你們利通商行的倉庫位置，還有朱美吉和田中健司的秘密接頭時間?！?br />
  王皓嗤笑一聲，“你說得跟真的一樣。那你告訴我，宮本太郎昨晚在南巷屋頂蹲了多久？”

  紅袖臉色微變。

  “他六點五十一分還在屋頂?！蓖躔┒⒅?，“你怎么知道我們?nèi)ミ^那里？除非你跟他是一伙的?！?br />
  紅袖閉嘴了。

  史策一把將她推進路邊那個廢棄茶棚，“別廢話了。你現(xiàn)在有兩個選擇：要么老實交代，要么等我們把你交給江漢幫，讓他們審?！?br />
  茶棚塌了一半，柱子歪斜，地上全是灰。張馳提刀進來，往門口一杵，“我守著她?！?br />
  “你也小心點?！笔凡叨?，“她敢動一下，你就砍她腳筋。”

  張馳點頭，“放心，我不殺她，但我能讓她說真話?！?br />
  王皓走到外面，抬頭看了看天。霧快散了，陽光照在石板路上，映出一行淺淺的車轍。

  “她不是一個人來的。”王皓說，“佐藤肯定在附近安排了人。她是誘餌，想引我們暴露藏身地?！?br />
  雷淞然撓頭，“那咱們現(xiàn)在咋辦？真審她？”

  “當然審?！笔凡咦叱鰜?，摘下墨鏡擦了擦，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