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章 鎖龍局困泥沼蛟,驚雷刃淬血海仇(二)
數(shù)日后,虎牢關(guān)。
勝利的喧囂尚未散盡,空氣中彌漫著硝煙、血腥和一種志得意滿的躁動。
李世民立于關(guān)樓,玄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目光卻深沉地投向東北方那片水汽氤氳、望不到邊際的灰綠色澤——豆子崗。
“殿下,”長孫無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,“竇建德殘部,已確認(rèn)遁入豆子崗深處。李積將軍派出的三波斥候精銳…皆…有去無回?!?br />
李世民沒有回頭,手指輕輕敲擊著冰冷的雉堞:“有去無回?”
“是。”長孫無忌點(diǎn)頭,“最后一路斥候拼死送回消息,只言片語,說那沼澤如同鬼域,蘆葦遮天,水道錯(cuò)綜復(fù)雜。夏軍殘兵如同泥鰍,神出鬼沒。我軍斥候遭遇陷阱無數(shù),毒簽、陷坑、水下暗樁…防不勝防。更有…小股夏軍悍卒,藏身泥沼蘆葦,以毒弩暗箭襲殺,一擊即退,形同鬼魅…我軍斥候…損失慘重?!?br />
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:“竇建德…倒是給自己…找了塊絕佳的埋骨地,也找了根最硬的骨頭。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困獸猶斗,其志可哀,其行…卻更毒?!?br />
他頓了頓,聲音陡然轉(zhuǎn)沉:“傳令李積!對豆子崗,暫取鎖困之策,于其水陸要沖,廣筑壁壘,深挖壕塹。多置烽燧哨塔。給孤死死圍住,一只鳥…也不許給孤飛出來!”
“殿下,”秦瓊上前一步,濃眉緊鎖,“鎖困雖穩(wěn)妥,然豆子崗地域廣闊,水網(wǎng)密布,恐非長久之計(jì)。且竇賊若得喘息,煽動河北余燼…”
“無妨。”李世民抬手打斷,目光依舊鎖定那片灰綠的沼澤,仿佛要看穿那無邊的蘆葦和泥濘,“竇建德已是無根之木,無源之水!豆子崗再大,也養(yǎng)不活他幾千殘兵敗將!更養(yǎng)不活…他那顆不甘敗亡的野心!”
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酷和掌控全局的自信:“傳檄河北各州縣!凡竇賊故舊,附逆者,限十日內(nèi)自首歸降,可免死罪;逾期不降,隱匿不報(bào)者,與竇逆同罪;籍沒家產(chǎn),株連親族!凡舉報(bào)竇賊蹤跡、擒殺其黨羽者,賞千金,授田宅。孤要…讓竇建德困死在那片爛泥塘里,讓他眼睜睜看著…他最后一點(diǎn)根基,被孤…連根拔起。讓他昔日的子民…親手為他挖掘墳?zāi)?!?br />
“至于那豆子崗…”李世民轉(zhuǎn)過身,玄甲反射著刺目的陽光,他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,“讓他先在那片爛泥里…好好舔舐傷口,積攢他那點(diǎn)可憐的恨意。待孤徹底肅清河北,騰出手來…再調(diào)集舟師,引漳沱之水倒灌!或驅(qū)數(shù)萬民夫,伐盡蘆葦,填平沼澤!孤倒要看看…到那時(shí),他這條泥沼里的毒龍…還能掀起幾朵浪花!”
命令被迅速傳達(dá)下去。
虎牢關(guān)內(nèi)外,唐軍開始調(diào)動,一支支精銳不再試圖深入那片死亡沼澤,而是在其邊緣要地,熱火朝天地修筑起堅(jiān)固的營壘和封鎖線。
烽燧的濃煙在豆子崗?fù)鈬魈幧?,如同一條條無形的鎖鏈,開始緩緩勒緊。
而與此同時(shí),在河北廣袤的平原上,一場更為冷酷、更為徹底的清洗與分化,伴隨著李唐的檄文和血腥的刀鋒,轟轟烈烈地展開了。
無數(shù)曾懸掛夏字旗幟的城池,被唐軍接管,竇建德任命的官吏或被清算,或倉皇逃亡。
那些曾受竇建德恩惠、心懷故主的百姓,在唐軍嚴(yán)苛的連坐告密法令和千金賞格的誘惑下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猜忌之中。忠誠與背叛,生存與毀滅,在每一座城鎮(zhèn)、每一個(gè)村落中激烈地上演。
豆子崗深處,廢棄的水寨經(jīng)過初步修葺,勉強(qiáng)有了些營地的模樣。竇建德倚坐在一張鋪著干草的簡陋木榻上,肋下的傷口已被妥善處理,敷上了沼澤中采來的止血草藥,臉色依舊蒼白,但眼神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。
凌敬匆匆走入,帶來外面最新的消息:唐軍大規(guī)模筑壘封鎖,河北州縣風(fēng)聲鶴唳,昔日故舊或被清洗,或被迫降唐,更有甚者,為了賞格,開始搜捕藏匿的夏軍潰卒…
“李世民…好毒的手段!”劉黑闥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上,震得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,雙目赤紅,“這是要絕我們的根,斷我們的路?!?br />
竇建德沉默著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榻邊一柄剛剛打磨過、刃口泛著寒光的簡陋魚叉。他聽著凌敬的匯報(bào),看著劉黑闥的憤怒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深陷的眼窩中,翻涌著比豆子崗最深泥潭還要幽暗的寒光。
許久,他才緩緩開口,聲音沙啞而平靜,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:
“根…從來不在那些城池里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穿透簡陋的棚屋,投向外面那片無邊無際、孕育著死亡也孕育著生機(jī)的蘆葦蕩,投向那些在泥水中艱難勞作、眼神卻充滿同仇敵愾的殘兵和陸續(xù)投奔而來的、飽受唐軍欺凌的漁民鹽戶。
“根…在這里!在這片爛泥里,在…這些和唐狗…有血仇的人心里?!?br />
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魚叉,冰冷的鐵質(zhì)觸感刺激著他的掌心。
“告訴弟兄們,磨快手里的刀、削尖水里的簽、備好淬毒的箭。”
“李世民想把我們困死?想把河北變成他李家的后花園?”
竇建德的嘴角,極其緩慢地、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,最終凝固成一個(gè)混合著無盡痛楚、刻骨恨意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、冰冷決絕的笑容。
“那就讓他…好好看看!”
“看看他這后花園里…能長出多少…要他命的毒刺!”
尉遲恭看著李震悶悶不樂的表情:“他們還沒有回來,要不要我派斥候們探尋一下?”
“千萬不要!我擔(dān)心他們不假,但斥候一旦被抓他們相對來說更加的危險(xiǎn),他不主動的傳遞回來消息,就讓他們一直蟄伏下去。有那個(gè)家伙在,竇建德就會活在噩夢之中,老話不是說,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么!是我擔(dān)心過度了!”
&em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