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9章 誰還記得少主的臉
天光未啟,雨勢漸歇。
林間霧氣彌漫,濕漉漉的腐葉鋪滿腳下,每一步都踩出沉悶的聲響。
隊伍沉默前行,火把在晨霧中搖曳,像是一串游走于幽冥與人間之間的魂燈。
謝云書仍躺在靈車之中,雙目微闔,臉色蒼白如紙,呼吸淺得幾乎察覺不到。
可每當行至岔路,他便會忽然睜眼,目光空茫地望向星空,或伸出枯瘦的手指,輕輕撫過地面殘留的骨痕——那些被雨水沖刷出的白骨碎片,仿佛是他體內某種血脈深處的回響。
蘇晚晴走在最前,腳步沉穩(wěn),心卻翻江倒海。
她悄悄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拓片,是昨夜趁眾人安頓時,從農信坊地窖深處翻出的舊物。
那是在修繕地基時意外挖出的一塊殘碑上拓下的印記,形如彎月缺了一角,邊緣扭曲似蛇纏火紋,中心一個殘“輿”字,與謝云書腕上的灼傷——分毫不差。
她指尖輕顫,將拓片覆于他袖口之下那道疤痕之上。
嚴絲合縫。
這不是巧合。
更不是偶然。
這是“生魂契”——北輿軍代代相傳、唯有繼承“戰(zhàn)魂脈”者才能激活的秘印。
據古籍殘卷記載,此契以先祖精血為引,烙于繼承人肌膚,平日隱匿無形,唯當英靈共鳴、天地氣機動蕩之時才會浮現灼痛,甚至能牽引亡者殘息為路標。
而此刻,它不僅清晰可見,且邊緣隱隱發(fā)燙,仿佛有活火在皮肉下流動。
蘇晚晴猛地攥緊拓片,心跳如擂。
那個替姐代嫁、體弱多病、連飯都吃不下三口的“小媳婦”,究竟是誰?
她回頭看了一眼靈車,謝云書正閉著眼,嘴唇干裂,額角滲著冷汗,像是每一次指引都在燃燒生命。
可他的神情卻異常平靜,仿佛這一切本就該由他來做。
她咬牙壓下心頭驚濤,低聲對秦烈道:“加強警戒,任何人不得靠近靈車十步之內,除非是我親自下令?!?br />
秦烈重重點頭,眼中亦掠過一絲凝重。
就在這時,前方密林忽傳來一聲沙啞的呼喚:“……靈幡……是北輿的靈幡?”
眾人一怔,只見一名拄著木杖的老者踉蹌走出。
他雙眼蒙著灰白布條,滿臉溝壑縱橫,衣衫破舊,卻步伐堅定地朝著車隊方向摸索而來。
楊鐵柱。
北境失明老兵,三年前流落杏花村,靠編織草鞋度日,平日寡言少語,無人知其過往。
可此刻,他竟準確無誤地走向第一桿素幡,顫抖的手順著麻布邊緣緩緩滑下,一個個名字念出,聲音越來越抖:
“王五……張十七……陳十一……裴十三……”
突然,手指一頓,停在一面稍新的幡旗上——
“謝……承遠?!”
那一瞬,老者渾身劇震,雙膝轟然砸地!
“少主!你還活著?你真的還活著?!”他仰起頭,空洞的眼眶對著天空,淚水順著皺紋蜿蜒而下,“我聽到了!我聞到了!這氣息……這靈幡的氣息……和二十年前那一夜一模一樣?。 ?br />
蘇晚晴瞳孔驟縮,快步上前:“你說什么?少主?哪個少主?!”
楊鐵柱劇烈喘息,聲音嘶啞如裂帛:“謝家少主……謝云書!當年天機閣夜襲府邸,血洗親衛(wèi)營……我親眼看見他們把他拖走……那孩子才六歲,他們……他們剜了他的眼!說要煉‘無心鏡’,斬斷七情六欲,做天機閣的傀儡祭品!可我沒死……我裝死爬出來……我一直記得他的哭聲……那么小的孩子……那么小……”
他猛地抓住蘇晚晴的衣角,力道大得驚人:“姑娘,這隊伍里……是不是有個手腕帶‘月闕印’的人?那是謝家血脈獨有的契印!若他還活著,哪怕?lián)Q了模樣,換了身份,那印也會認主!告訴我!他在哪?!”
蘇晚晴喉頭一緊,回頭望向靈車。
風掀簾角,謝云書靜靜躺著,左腕裸露處,那道灼傷正微微發(fā)紅,似有熱流涌動。
她沒說話,只是緩緩點頭。
楊鐵柱頓時嚎啕大哭,跪地叩首,額頭撞在石上也不覺痛:“少主歸來!忠魂有歸!天不亡我北輿軍?。 ?br />
人群寂靜無聲,唯有哭聲在林間回蕩。
而就在這深夜最沉之際,營地外圍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一道黑影跌跌撞撞撲來,被哨衛(wèi)按倒在地。
“別殺我!我是來投誠的!”女子聲音沙啞卻清晰,“我叫青霜,原是墨蟬殘部細作,但現在……我現在只求見蘇坊主一面!事關三百二十六位英靈清白!”
蘇晚晴親自上前,示意松綁。
那女子渾身泥濘,臉上帶著鞭痕,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賬冊,雙手遞上:“這是《骨灰調包記錄》……裴府干的。真正的將士骨灰,全被換成牲畜骨粉,再以‘妖魂作祟’為名焚毀祠堂、鏟除名錄。他們不怕死人,怕的是活人記住真相!”
她咬牙切齒,眼中燃著恨火:“天機閣操控朝局二十年,靠的就是讓人忘——忘了誰是英雄,誰是叛徒!可你們今天抬著素幡走這條路,喚醒了地底殘魂……我知道,時機到了?!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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