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4章 音刃藏鋒
夜露凝霜,教坊司后巷的枯井邊,謝云書盤膝而坐,銀針仍懸于耳穴之間,如蛛絲般細密的震顫在體內(nèi)游走。
他的呼吸極輕,仿佛一縷煙,卻將那自西市橋方向傳來的笛音一絲不漏地納入心神。
每一個音符都像刀刻進骨髓。
他聽得出,那是杜元衡用指尖與唇齒共同完成的“暗語”——七段斷續(xù)低鳴,夾雜著三次微不可察的顫音偏移。
這不是曲調(diào),是密碼,是鐘壁紋路上每一道陷阱的頻率映射。
“東側(cè)偏宮三分……南面商調(diào)倒懸……西北共振腔……”他在心中默念,蒼白的指尖在膝上虛劃,勾勒出一幅無形的鐘體圖譜。
當最后一個音落下時,他的瞳孔驟然一縮——主魂鐘的基頻竟被人為拉低了整整三厘音!
正是這個偏差,足以激發(fā)謝家血脈中沉睡的“心鐘逆震”。
二十年前那一夜,父兄七竅流血、經(jīng)脈寸斷的畫面再度浮現(xiàn)眼前。
原來,他們不是死于毒殺,而是被一口本應(yīng)安魂鎮(zhèn)魄的禮器,活活震碎了五臟六腑。
“好狠?!彼驼Z,聲音幾近無聲,“連天道律法都能篡改成殺人兇器?!?br />
可也正因如此——這口鐘,必須毀在他手中。
他緩緩起身,走向案前,提筆蘸墨,在殘譜上疾書。
原本莊嚴肅穆的《破陣樂》終章被徹底重構(gòu):一段反向諧波悄然嵌入,如同潛伏于洪流之下的暗礁。
這段旋律看似無害,一旦與鎮(zhèn)魂鐘共鳴,便會引發(fā)局部相位抵消,使致命共振瞬間崩解。
但這招雙刃劍——若奏早一步,功虧一簣;若晚半息,他便將成為第一個倒下的祭品。
窗外,風(fēng)起云涌。
與此同時,京城最幽深的角落,燕歸鴻如鬼魅般攀上鐘樓飛檐。
她一身黑衣緊裹,腰間短刃未出鞘,手中卻多了一截浸過桐油的麻繩。
原索堅韌如鐵,她卻動作精準地將其替換,又將新繩反復(fù)調(diào)試至松緊恰到好處。
“等火起時,記得松手?!彼龑⒓垪l壓入香爐底灰之下,嘴角微揚,眼中寒光一閃。
這一夜,無人入睡。
農(nóng)信坊地窖深處,蘇晚晴守著發(fā)酵池,聽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嗡鳴。
那是謝云書布下的音陣仍在運轉(zhuǎn),像一張看不見的網(wǎng),靜靜等待獵物入局。
她抬頭望著石壁上投下的影子,那人坐在燈下修改樂譜的身影,瘦弱得仿佛一陣風(fēng)就能吹散。
可她知道,那副病骨之中,藏著能撼動山河的雷霆。
“你說不必救你……”她低聲呢喃,手指緊緊攥住裙角,“可我蘇晚晴認定了的人,誰也不能動?!?br />
翌日清晨,薄霧籠罩皇城。
鐘樓之上,青銅巨鐘靜靜懸掛,表面泛著冷冽幽光,似有無形之音已在其中醞釀。
天機閣尊者攜鎮(zhèn)魂僧空妄緩步登臺,千名百姓跪伏于廣場,虔誠祈福之聲匯成一片人海。
而在人群之外,謝云書已換上禮樂司琴師服飾,懷抱古琴,立于高臺側(cè)翼。
風(fēng)拂過琴弦,發(fā)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。
他知道——真正的戰(zhàn)爭,此刻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