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7章 米價跌成狗,我拿它換人心
絕,像是暗夜里不肯停歇的心跳。
小石頭嬸坐在主案前,布裙卷著袖子,額角沁汗,手里攥著一桿狼毫筆,在厚厚一冊《麥流清冊》上勾畫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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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身后,十幾名識字婦人分列兩旁,或抄錄、或核對、或貼簽,井然有序。
這本不是官府差事,卻是蘇晚晴親手立下的“民心賬”——每一石麥換出去,都要記下戶主姓名、村屯位置、兌換物項,甚至附注家中勞力幾口、是否參與修渠。
“東嶺張家,兌醬菜十斤、琉璃罐一只,持券留底,工分加半斗……記上了!”
“西坡王寡婦家孩子發(fā)熱,用半石麥換三罐老醬煮粥退燒,也算惠民協(xié)約覆蓋戶,優(yōu)先登記!”
突然,門口傳來窸窣響動。
眾人抬頭,只見李瘋子蜷在門檻外,懷里死死抱著半袋新麥,眼神渙散,嘴里喃喃自語:“九倉空三倉……虛庫七日必竭……糧走暗道,鬼火照銅鎖……”
小石頭嬸皺眉:“他又犯病了?來人,送他去醫(yī)棚?!?br />
可蘇晚晴正巧踏進門來,腳步一頓。
她蹲下身,目光直視那渾濁雙眼,聲音極輕:“你說‘三倉空’,是哪三倉?誰的倉?”
李瘋子猛地一抖,忽然咧嘴笑了,笑聲瘆人:“龍紋不點睛,米倉無根釘……第七日,風(fēng)起時,甕中鼠爭命!”
說完,他竟推開眾人,踉蹌著消失在夜色里。
蘇晚晴站起身,指尖微顫。
她不是信鬼神的人,但李瘋子從不胡言亂語——三年前大旱,他也是這般瘋語預(yù)警,結(jié)果下游三座官倉果然提前被盜空,唯獨她早做提防,保住了杏花村最后一批種糧。
“九倉空三倉……虛庫七日必竭?!彼吐晱?fù)述,眸光驟冷,“這不是瘋話,是密報?!?br />
她當(dāng)即轉(zhuǎn)身,召來隱在暗處的趙判官私生子——一個臉上帶疤、慣于潛行的年輕人。
“明日一早,你扮游方郎中,帶上李瘋子,沿官道北上,過三岔口、穿青石驛,盯住沿途所有掛著‘天祿’字號的倉廩?!彼Z速極快,字字如刀,“記下守衛(wèi)輪值時辰、運糧車進出路線、倉門鐵鎖樣式。若有暗道通風(fēng)口,畫下來。”
年輕人沉聲應(yīng)下。
蘇晚晴又喚啞哥舅:“備船,五艘快艇藏于蘆葦蕩深處,糧袋提前裝箱,只等一聲令下,隨時北運?!?br />
命令剛落,謝云書被人扶至窗邊,披著厚氅,面色依舊蒼白,呼吸淺促。
他聽見了對話,閉目片刻,忽而低笑:“李瘋子……原是當(dāng)年欽天監(jiān)養(yǎng)的‘觀氣童’,能聞糧腐之味,聽倉板松響。沈玉樓留他一條命,是想讓他瘋死鄉(xiāng)野,沒想到……竟被你撿了去?!?br />
蘇晚晴回頭看他,眼底閃過一絲驚異:“你知道他?”
謝云書沒答,只是抬手,將一張泛黃殘圖塞進她掌心——圖上赫然是幽州至江南八百里官道,七座糧倉以朱砂標(biāo)注,其中三座,已被墨線圈出,寫著兩個小字:虛倉。
“他不是瘋?!敝x云書嗓音沙啞,唇角卻揚起一抹冷笑,“他是唯一活著看穿過‘糧獄’真相的人。”
話音未落,他又劇烈咳嗽起來,指縫間滲出血絲。
蘇晚晴急忙扶住他,觸手滾燙,心口一揪。
可就在她以為他又要昏睡之際,謝云書忽然睜眼,瞳孔深黑如淵,一字一句,清晰落下:
“虛倉七日必竭……該放風(fēng)了?!?br />
旋即,頭一偏,再度陷入昏沉。
蘇晚晴握著他滾燙的手,久久未動。
窗外風(fēng)聲呼嘯,賬房內(nèi)燭火搖曳,映得她側(cè)臉堅毅如鐵。
她低頭,凝視那張殘圖,指尖緩緩撫過那三座被圈出的空倉。
“你說得對?!彼p聲道,聲音很輕,卻似有千鈞之力,“這一仗,不是搶糧,是搶人心?!?br />
而此刻,遠在幽州城外三十里的荒嶺之下,三座巍峨糧倉靜靜矗立,外墻斑駁,旗幡獵獵。
守卒懶散倚門,無人知曉——倉內(nèi)稻草堆山,米袋皆為空殼。
風(fēng),已悄然吹向深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