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酒還沒釀,先聞到了“美人計”的味兒
暴雨如注,天地間一片混沌。
山洪自坡頂奔涌而下,裹著泥石直撲新開的地窖坑道。
木架在水流沖擊中吱呀作響,仿佛下一瞬就要塌陷。
蘇晚晴赤腳踩在泥水里,發(fā)絲緊貼額角,手中火把搖曳不定,映出她眉宇間的決絕。
“快!竹管引水走東側(cè)斜溝!”她聲音穿透雨幕,鎮(zhèn)定得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女子,“孫鐵頭,陶壁接縫再夯一遍——漏水一寸,整窯報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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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時,身后傳來一聲悶響,一根承重木柱劇烈晃動,砂土簌簌落下。
她心頭一緊,正要上前支撐,卻覺肩背一沉——一件粗蓑衣兜頭罩下,緊接著,一只蒼白的手穩(wěn)穩(wěn)扶住了那根將傾的支架。
蘇晚晴猛地回頭。
謝云書站在雨中,唇色青紫,呼吸輕淺得幾乎聽不見,濕透的衣衫緊貼瘦削身軀,可他的手卻穩(wěn)如磐石,指尖甚至還在微微校正支架角度。
他抬眸看她,眼底是病弱軀殼下不容置疑的清明:“曲菌萌發(fā)需恒溫十八度,差一度,便是死局?!?br />
話音未落,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疊得整齊的圖紙,展開時墨跡已被雨水暈開些許,卻仍清晰可見一道新繪的“回字形緩流溝”——正是為減緩水流沖擊、穩(wěn)定地溫所設。
“地下水脈比預計急……若不減速,窯底會浮。”他喘息著,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里擠出來,“我……看過前朝《水經(jīng)注》殘卷?!?br />
蘇晚晴怔住。
這個平日連走路都要扶墻的男人,竟在病中推演出了她都沒來得及完善的水利結(jié)構(gòu)?
她沒說話,只是接過圖紙,轉(zhuǎn)身大喊:“按云書說的改!加雙層導流溝!”
那一夜,杏花村無人入睡。
火把徹夜未熄,人影在泥水中穿梭如織。
而那個本該臥床養(yǎng)病的“小媳婦”,始終守在窯口,手持一支自制溫度計——那是蘇晚晴用玻璃管與酒液做的簡陋儀器,他每隔半個時辰便記錄一次讀數(shù),筆跡工整,一絲不茍。
七日后,地窖終成。
窯身深埋三丈,四壁嵌陶管循環(huán)井水,頂部覆厚土與艾草灰混合層,防潮抑菌。
整座陰窯宛如地下宮殿,寒氣沁人,卻又不失柔和。
蘇晚晴親自監(jiān)工投料:精選糯米、紅曲、晚晴露桃汁為引,層層入缸,封壇時以朱砂寫下日期、配比、主釀人名,最后一道銅鎖交由村正親自落印。
“此酒未成,任何人不得近窖三十步?!彼⒂诟G門前,目光掃過眾人,最終落在角落里的夏荷身上,“違者,逐出‘桃遞’網(wǎng)絡,永不錄用?!?br />
當晚,月華如練。
夏荷提著食盒緩步靠近窖門,指尖輕輕撫過一排排封壇,低語如夢囈:“只要這方子到手,老爺許我脫籍為平妻……往后穿金戴銀,再不必看人臉色……”她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渴望,仿佛已看見自己踏上高堂的模樣。
忽然——
一股幽香無聲襲來,清冽如林間晨霧,又似山泉初涌,帶著蜜意卻不膩,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冷香,悄然鉆入鼻尖。
她猛然抬頭。
只見最中央那壇新酒,壇口封泥竟緩緩滲出幾顆琥珀色液珠,順著陶壁滑落,在月光下熠熠生輝,香氣隨風擴散,連遠處樹梢的夜鳥都驚飛而起。
那一刻,她瞳孔驟縮,算計全失。
不是為了偷方而來的心動,而是靈魂被某種純粹之美擊中的震撼——這哪里是酒?
分明是大地孕育的靈魄,是時間與匠心共同凝結(jié)的奇跡。
她僵立原地,手中文本險些掉落。
而在柴堆之后,小蝶蜷縮著身子,指尖顫抖地撕碎了一張未寫完的密信,將殘頁一點點塞進灶膛。
火舌舔上紙面,燒盡了“徐府密探”四字,也燒斷了她心中最后一絲猶豫。
風過處,窯門輕響,仿佛有什么正在黑暗中悄然蘇醒。
而誰也不知道,四十日后,當?shù)谝豢|陽光照進杏花村,那壇名為“云書醉”的酒壇開啟之時,整個王朝的酒史,都將為之震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