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堂之內(nèi)，空氣仿佛被親衛(wèi)那句“不好了”抽干，變得稀薄而滾燙。

  陸安的臉“唰”地一下白了，他一個箭步?jīng)_到陸羽面前，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：“公子！這……這可如何是好？他們這是要造反?。嗔巳堑募Z食，這……這是要逼死人啊！”

  那名親衛(wèi)跪在地上，頭也不敢抬，補(bǔ)充道：“大人，城東已經(jīng)有兩撥人為了一袋私藏的麥麩打了起來，見了血。城西的百姓圍堵了陳家的糧鋪，要不是我們的人及時趕到，鋪子都要被拆了！現(xiàn)在……現(xiàn)在街上到處都是怨言，說……說是您來了揚(yáng)州，斷了大家的活路……”

  昨日還山呼“陸青天”的百姓，一夜之間，就將矛頭對準(zhǔn)了他。

  水能載舟，亦能覆舟。這水，翻臉的速度，比翻書還快。

  陸安急得滿頭大汗，在堂中團(tuán)團(tuán)亂轉(zhuǎn)，嘴里不停念叨著：“怎么辦，怎么辦……公子，我們快下令，查封他們的糧倉，開倉放糧??！再晚就來不及了！”

  然而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陸羽的臉上，沒有絲毫的驚慌。

  他甚至沒有看那名親衛(wèi)，依舊盯著棋盤上那枚落在天元之位的黑子，仿佛那黑白方寸之間的廝殺，比外面整個揚(yáng)州的生死存亡還要重要。

  “慌什么?！?br />
  他淡淡地吐出三個字，聲音平穩(wěn)得像一潭古井。

  這三個字，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，讓焦躁不安的陸安和那名親衛(wèi)都為之一愣，心頭那股火燒火燎的急切，竟莫名地被壓下去幾分。

  陸羽抬起頭，目光在兩人臉上一掃而過，最后落在了陸安身上，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：“陸安，我問你，魚什么時候會自己跳出水面？”

  陸安被問得一懵，下意識地答道：“水……水里沒氧氣了？或者……或者水太燙了？”

  “對?！标懹瘘c了點頭，“現(xiàn)在，這鍋水還不夠燙。魚兒們還躲在深水區(qū)的石頭縫里，自以為安全得很。我們現(xiàn)在要做的，不是跳下去抓魚，而是往灶里，再添一把火。”

  他施施然地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袍，吩咐道：“更衣，本官要出去走走?！?br />
  “公子！”陸安快要急哭了，“這都什么時候了，您還有心思出去？外面亂成一鍋粥，萬一那些刁民沖撞了您……”

  “他們沖撞不了我?！标懹鸬难凵衿届o而深邃，“他們只會沖撞那些關(guān)了門的米鋪，和那些捂著口袋不賣糧的人。走吧，去看看我們這位王司馬，給我唱的這出好戲，到底有多精彩?！?br />
  ……

  一個時辰后，揚(yáng)州城最繁華的東市。

  往日里車水馬龍、人聲鼎沸的街道，此刻卻被一種詭異的死寂和狂躁籠罩。

  最大的糧商“陳氏米行”大門緊閉，門板上還貼著一張“東家有恙，暫停營業(yè)”的告示。門口，黑壓壓地圍了數(shù)百名百姓，他們臉上交織著憤怒、恐懼和絕望。

  “開門！開門！陳四海，你個挨千刀的！把糧食賣給我們！”

  “我家已經(jīng)兩天沒米下鍋了！孩子餓得直哭??！”

  “什么東家有恙，我看是得了黑心病！昨天還好好的，今天帝師大人要查貪官，你們就關(guān)門，你們就是跟魏淵一伙的！”

  人群中，一個穿著體面的管事模樣的中年人，正唾沫橫飛地對身邊的人“分析”著：“唉，你們還看不明白嗎？那位帝師大人一來，就要把我們江南的商戶往死里整。這陳掌柜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，他要是敢開門，明天就得被抄家！到時候，別說賣糧，他自己都得去要飯！”

  “什么？竟有此事？”

  “我就說嘛，好端端的，怎么全城的米鋪都不開門了！”

  “這帝師也太霸道了，他查貪官我們不管，可不能斷了我們的活路??！”

  輿論，就在這三言兩語間，悄然發(fā)生了偏轉(zhuǎn)。百姓的怒火，開始有了新的宣泄口。

  人群外圍，一處茶樓的二樓雅間，王普、蕭策、陳四海幾人，正憑欄而望，將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。

  陳四海看著自己那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店鋪，臉上非但沒有擔(dān)憂，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獰笑：“王司馬，你這招可真是高！太高了！哈哈，你看那幫泥腿子，前腳還在喊‘陸青天’，后腳就要罵他‘陸閻王’了！”

  蕭策搖著折扇，嘴角輕揚(yáng)：“民心，最是廉價，也最是善變。一斗米，就能讓他們忘記昨天的一切。那位帝師大人此刻，怕是已經(jīng)焦頭爛額，在刺史府里想不出半點對策了吧?！?br />
  王普端起茶杯，淺酌一口，神色間滿是智珠在握的從容。

  他布下的，是陽謀。

  一個將整個揚(yáng)州百姓都綁上戰(zhàn)車的陽謀。陸羽要么向他們妥協(xié)，灰溜溜地滾出江南；要么就只能動用武力，強(qiáng)行開倉，那他“陸青天”的名聲就徹底毀了，還會落下與民爭利的口實，屆時，他們再聯(lián)名上奏一本，天后也保不住他。

  無論怎么選，都是死路一條。

  “報——”一名家丁匆匆跑上樓，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，“稟告各位爺，那陸羽……出府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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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哦？”王普眉毛一挑，“他去了何處？可是去了軍營，準(zhǔn)備調(diào)兵？”

  “不……不是?！奔叶〈鴼?，表情有些古怪，“他……他換了身便服，帶著一個隨從，正在街上……閑逛?！?br />
  “什么？”

  王普幾人面面相覷，臉上的得意瞬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