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幾日，姜浩將自己埋首于瑣碎的雜役之中，劈柴、挑水、修補被烈日曬得開裂的房舍。他刻意保持著與其他外門弟子一致的麻木與疲憊，動作甚至比旁人更顯遲緩幾分，每一次揮動斧頭，每一次挑起水桶，都精準地控制著力度，絕不流露出絲毫遠超凡俗的痕跡。

  丹田內(nèi)那團暗紅氣旋日夜不停地自行運轉(zhuǎn)，絲絲縷縷地汲取著空氣中那無所不在的酷熱，轉(zhuǎn)化為精純的魔元。力量在悄無聲息地增長，但他將這份增長死死壓在皮囊之下，如同蟄伏的火山。

  然而，該來的終究會來。

  這天傍晚，雙日交替的短暫間隙，天色昏黃。姜浩剛將一擔混著泥沙的渾水倒入伙房的大缸，正準備離開，三個身影擋在了院門口。

  青袍緩帶，氣息凝練，雖也帶著一絲靈氣枯竭帶來的晦澀，但那遠超外門弟子的威壓依舊清晰可辨。

  內(nèi)門弟子。

  為首一人，面皮白凈，眼神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，目光落在姜浩身上，如同打量一件物品。

  “你便是姜浩？”聲音平淡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。

  姜浩心頭猛地一緊，體內(nèi)魔元幾乎要應激而起，又被他強行壓下。他低下頭，做出恭順姿態(tài)：“回師兄，正是弟子?！?br />
  那內(nèi)門弟子微微頷首，語氣沒有任何波瀾：“跟我們走一趟吧，賈師兄要見你?！?br />
  “賈師兄？”姜浩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與惶恐，“不知是哪位賈師兄？弟子…弟子似乎并不認得內(nèi)門的師兄…”

  旁邊一個稍顯年輕的內(nèi)門弟子嗤笑一聲，帶著幾分賣弄和不耐煩：“還能有哪個賈師兄？自然是賈鴻，賈真?zhèn)?！你小子走運了，能被賈師兄記住名字?！?br />
  另一個弟子接口，語氣意味深長：“賈真?zhèn)鞯谋淼埽皫兹账坪跖c你有些交集，之后便不見蹤影了。賈師兄很是掛念，想找你問問情況?！?br />
  王焯的表哥！賈鴻真?zhèn)鳎?br />
  姜浩的心直往下沉，最壞的情況發(fā)生了。雖然自信處理得干凈，但一位真?zhèn)鞯茏尤粢榫浚静恍枰_鑿證據(jù)。只要懷疑，便足夠了。

  他后背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，不是害怕，而是一種被危險盯上的本能反應。眼前這三人，皆是練氣高階，為首那個甚至可能是練氣大圓滿，若是翻臉，他雖有魔元在身，但搏殺起來動靜絕不會小，一旦引來宗門執(zhí)事甚至長老…

  不能硬抗。

  姜浩臉上擠出幾分受寵若驚又夾雜著畏懼的復雜神色，腰彎得更低了些：“原…原來是賈真?zhèn)髡僖姟茏?，弟子這就隨幾位師兄前去?！?br />
  他表現(xiàn)得完全像一個驟然被大人物點名、不知所措的卑微外門弟子。

  那為首的內(nèi)門弟子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，嗯了一聲，轉(zhuǎn)身便走：“跟上。”

  姜浩低著頭，跟在三人身后，腳步略顯虛浮，仿佛緊張得難以自持。但低垂的眼簾下，眼神卻冰冷銳利，丹田內(nèi)的暗紅氣旋加速旋轉(zhuǎn)，魔元悄無聲息地流轉(zhuǎn)全身，感知放大到了極致，留意著四周的一切動靜。

  穿過日漸蕭索的外門區(qū)域，越靠近內(nèi)門，空氣中的靈氣似乎略微濃郁了一絲，但依舊帶著一種死氣沉沉的衰敗感。沿途遇到的其他內(nèi)門弟子，看到這三人帶著一個外門弟子，大多只是漠然瞥過，無人關(guān)心。

  最終，他們在一處較為偏僻的側(cè)殿前停下。這側(cè)殿比主殿矮小許多，卻也精致，門廊下懸掛的玉鈴在熱風中紋絲不動，啞寂無聲。

  “在此等候?！睘槭椎茏臃愿酪痪?，自己先進去通傳。

  片刻后，他出來，對姜浩揚了揚下巴：“進去吧，賈師兄在里面?！?br />
  姜浩深吸一口氣，那口氣息在肺腑間灼燒。他整理了一下衣袍——盡管并無必要，然后邁步，踏入了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殿門。

  殿內(nèi)光線昏暗，只點著幾盞殘舊的油燈，燈火搖曳，將墻壁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。

  一個身著真?zhèn)鞯茏臃椀那嗄瓯硨χ?，站在殿中，正仰頭看著墻壁上的一幅早已褪色的祖師掛像。

  聽到腳步聲，他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

  面容算得上英俊，但眉眼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，嘴唇很薄，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。他的目光落在姜浩身上，沒有任何溫度，像是毒蛇的信子，緩緩舔舐而過。

  “你，就是那個和我那不成器的表弟，王焯，起過沖突的姜浩？”

  賈鴻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直接壓向神魂的威壓，冰冷而沉重。

  殿內(nèi)昏暗，油燈的光暈在賈鴻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，讓他那雙陰鷙的眼睛更顯深邃難測。

  那筑基期的威壓如同實質(zhì)的山岳，轟然壓在姜浩肩頭，要將他脊骨壓彎，碾入塵埃?？諝饽郎萌缤F板，每一次呼吸都需耗費巨大的力氣，肺腑被擠壓得生疼。

  姜浩額角青筋跳動，冷汗瞬間浸透內(nèi)衫，但他死死咬著牙關(guān)，腰桿挺得筆直，只是微微顫抖的雙腿暴露了他承受的巨大壓力。丹田內(nèi)，那暗紅氣旋受到外界壓迫，驟然狂躁，奔騰的魔元幾乎要破體而出，反沖那股威壓，卻被他以絕強的意志力死死鎖在經(jīng)脈之內(nèi)，絕不能顯露分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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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抬起頭，臉上是因重壓而泛起的異樣潮紅，眼神里卻依舊是那份被冤枉的、帶著恐懼的執(zhí)拗：“賈…賈師兄…弟子…弟子真的不知…那日之后，再也…未曾見過王師兄…”

  聲音從牙縫里擠出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卻異常清晰。

  賈鴻盯著他，目光如冰錐，似乎要刺穿他的皮囊，窺探內(nèi)里真正的靈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