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隱宗主殿“清心殿”內(nèi)，氣氛比殿外被雙日炙烤的空氣更加凝滯沉重。

  往日里流轉(zhuǎn)的氤氳靈氣早已稀薄得近乎于無，支撐殿宇的陣法光幕晦暗不明，尤如垂死之人的呼吸。殿頂鑲嵌的夜明珠也黯淡無光，只能勉強(qiáng)照亮下方一張張愁云慘淡的面孔。

  掌門清虛子真人坐在上首，往日紅潤的面容如今顯得灰敗，眼角眉梢刻滿了深深的疲憊。他下方，分坐著宗門的諸位長老，個個氣息晦暗，顯然修為都在靈氣枯竭中受到了不小的折損。

  “諸位師弟，”清虛子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，“宗門庫存靈石已不足三月之用，靈田盡毀，弟子們?nèi)诵幕袒?，修為不進(jìn)反退者十之八九…再困守于此，隱霧山脈這道最后屏障，也遲早會被耗干，屆時，我靈隱宗萬年道統(tǒng)，恐將斷絕?！?br />
  他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。

  一名主管戒律的長老猛地抬頭，眼中布滿血絲：“掌門師兄！莫非真要行那…南遷之策？可我靈隱宗基業(yè)盡在此山！祖師祠堂、傳承秘境、藥園丹房…豈能輕易舍棄？更何況，南下萬里，途中酷熱難當(dāng)，妖物因環(huán)境異變而愈發(fā)狂躁，我宗門弟子十萬，以如今的狀態(tài)，十萬能活下幾人？這與送死何異！”

  “不然又如何？”另一位長老苦笑，“守在這里，不過是慢些的死法。南方溟海之濱，據(jù)逃難而來的零星修士所言，雖也受雙日之苦，但水汽充沛，或有一線生機(jī)…”

  “一線生機(jī)？拿全宗弟子的命去賭那一線生機(jī)？”戒律長老激動地反駁。

  殿內(nèi)頓時爭論起來，悲觀與絕望的情緒彌漫。

  就在此時，一直閉目沉默的大長老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
  他須發(fā)皆白，面容枯槁，但一雙眼睛卻銳利得驚人，隱隱透著一股不祥的偏執(zhí)。他輕輕咳嗽一聲，爭論聲立刻平息下去。大長老在宗門內(nèi)資歷極老，威望有時甚至超過掌門。

  “南遷是賭，守株待兔亦是死路?！贝箝L老的聲音干澀，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，“但天無絕人之路，或許…生機(jī)不在遠(yuǎn)方，就在我等腳下。”

  眾人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。

  “師兄何意？”清虛子微微皺眉。

  大長老目光掃過眾人，緩緩道：“后山禁地，黑霧深處，并非只是絕地。古籍殘卷有載，那黑霧之下，乃是一處上古封印的入口，通往…地底魔窟?！?br />
  “魔窟？”幾位長老同時失聲，臉色劇變。

  “正是?！贝箝L老語氣不變，甚至帶著一絲狂熱，“魔窟之內(nèi)，雖有兇險魔物，但亦有古籍記載，其內(nèi)蘊藏未被雙日影響的…地下靈脈！更有魔物死后凝結(jié)之‘魔核’，其能量雖暴戾，卻或可替代靈氣，助我等修行！”

  “荒謬！”清虛子霍然起身，臉色鐵青，“魔核乃至邪之物，沾染魔氣，輕則修為盡廢，重則心性大變，墮入魔道！此乃飲鴆止渴！更何況，強(qiáng)行開啟上古封印，若放出滔天魔物，我靈隱宗豈非成了天下罪人？！”

  “罪人？還是開拓新道的先驅(qū)？”大長老毫不退讓地與掌門對視，聲音陡然拔高，“掌門！清醒些吧！如今已是末世！靈氣沒了！正道？規(guī)矩？能當(dāng)飯吃嗎？能讓我等活下去嗎？能延續(xù)道統(tǒng)嗎？！”

  他猛地站起，枯瘦的身軀里爆發(fā)出驚人的氣勢：“魔核能量暴戾，但總有法門可以提純轉(zhuǎn)化！地下靈脈更是希望所在！組織弟子，結(jié)成戰(zhàn)陣，入魔窟獵殺魔物，采集魔核，開采靈石！以戰(zhàn)養(yǎng)戰(zhàn)，方能殺出一條生路！這才是最現(xiàn)實的選擇！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所有弟子餓死、修為散盡，看著宗門變成一片墳?zāi)箚?？！?br />
  “你…”清虛子指著大長老，手指微微顫抖，卻一時語塞。他知道大長老的話殘酷卻現(xiàn)實，但開啟魔窟的后果太過可怕。

  支持南遷的長老和支持探索魔窟的長老立刻激烈爭吵起來，清心殿內(nèi)亂成一團(tuán)。

  “肅靜！”清虛子猛地一拍座椅扶手，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威嚴(yán)。

  爭論聲漸漸平息，所有人都看向掌門，等待他的最終決斷。

  清虛子目光掃過一張張或絕望、或狂熱、或茫然的臉，最終沉重地閉上眼，復(fù)又睜開，聲音干澀：

  “南遷之事，茲事體大，需從長計議。但宗門資源已近枯竭，坐以待斃絕非良策。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似乎用盡了力氣，才緩緩說道：“大長老之議…雖險，卻也是一條路。可先行組織一支精銳小隊，由長老帶隊，試探性進(jìn)入禁地邊緣，探查那魔窟入口情況，評估風(fēng)險，若事不可為，立刻退回！”

  這等于部分采納了大長老的建議。

  大長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，躬身道：“掌門英明?！?br />
  清虛子疲憊地?fù)]揮手：“具體人選和章程，由大長老與你等商議定奪吧。記住，萬萬不可貿(mào)然深入，一切以探查為主?！?br />
  “尊掌門令！”眾長老齊聲應(yīng)道，只是語氣各異。

  會議散去，長老們心思各異地走出清心殿。

  無人留意到，殿外遠(yuǎn)處一根廊柱后陰影里，一個身影悄然退去。

  姜浩背靠著冰涼的廊柱，微微瞇起眼。他剛完成雜役準(zhǔn)備返回住所，恰好捕捉到了殿內(nèi)爭論的只言片語。

  魔窟…魔核…替代靈氣…

  他內(nèi)視丹田，那團(tuán)暗紅氣旋正緩緩旋轉(zhuǎn)，散發(fā)出渴望的悸動。

  地底魔窟么？

  他看向后山禁地的方向，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。

  那地方，聽起來倒是很適合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