歸云住處有許多書，讀起來佶屈聱牙。偏偏他還不做注解，只是放在那里，等著自然腐朽。

  楊暮客閑暇之時會拾起一本讀一讀。

  這一本寫的是古早之時，人們還把山稱作虛。虛是不能活人的地方，靈炁濃郁，怪異非常。后來寫作了墟。

  且說這墟，乃是水之源頭，水自天來之處，萬丈高，冰寒無比。可見罡風(fēng)，無物可活。滔滔大江入海，則被稱為歸墟。意味循環(huán)往復(fù)。

  后來，世上有了修士。修士把大山占去，大墟就此不再出現(xiàn)在人世間。這個詞用得也少了。

  寫書的作者，把墟與人的關(guān)聯(lián)細(xì)細(xì)訴說。

  楊暮客翹著二郎腿，抬頭看云淡風(fēng)輕。他所在之處，乃是十萬丈高的閬苑福地。

  這個作者，定是一個跟隨著修士云游的有緣人。否則一個凡人，登上高山便會死了。更甭論他還看見了罡風(fēng)，那罡風(fēng)銷魂蝕骨，魂兒都要給他吹沒了。

  用凡俗的視角，理解地脈相通，楊暮客也算有一番收獲。

  歸云從外頭回來，看到楊暮客看閑書。笑了聲。

  楊暮客趕忙起身，“師叔回來了?！?br />
  “有空看閑書，看來修行有進(jìn)展？”

  楊暮客收拾桌面，斟茶倒水，“徒兒當(dāng)下治住了幽精，只等晚上養(yǎng)魂了?！?br />
  “白日里陽氣正盛，你這趁火打劫，算得什么本事。你若午夜能治住幽精，那才是真本事哩?！?br />
  歸云喝了一口茶，楊暮客訕訕一笑。

  “徒兒若有那定如山的稟賦，早就開悟了?！?br />
  歸云這才滿意地點(diǎn)頭，“性子是能磨的，誰人都不是一生下來就超脫萬物?！?br />
  “師叔，您這些書為啥不愛惜些，放在好地場保存？”

  “誤人子弟的文章，與人讀來無用。咱們修士要與時俱進(jìn)，像你這樣筑基有成的，看看無妨。若是那初入道門的小童讀了信以為真，豈不是害了道心？”

  “這又不是世上孤本，就算咱們門里讀不到，外頭還是有的?！?br />
  歸云搖頭，“外頭沒有。這些書是我親自看著那些人寫的……”

  楊暮客當(dāng)即便明白了。這是歸云師叔下凡后，隨他云游的凡人寫得。

  歸云又說，“你就說這本書里寫的，都是什么墟啊，什么渾天之說。這都是古早迷蒙時期巫祭所言。我隨口講講，他便當(dāng)真記下來……用在當(dāng)世，已經(jīng)不合用了?！?br />
  “為何不合用了？”

  歸云拿戒尺敲他一下，“那山，實(shí)實(shí)在在。被稱之為墟，合用嗎？水歸大海，日照蒸騰，明明是歸天，卻偏偏要跨一步，稱為歸墟?！?br />
  他再敲楊暮客一下，“合用嗎？”

  楊暮客揉揉腦袋，“是不合用。”

  “道理啊，越簡單越好……弄的太復(fù)雜，故意標(biāo)新立異，傳承難，還不早早就斷了根兒？”

  “可如今道宗分化萬千，好一個大道三千，您還要我博眾家之長。這不復(fù)雜嗎？”

  歸云吹了下胡子，“所以你們觀星一脈人才凋零，至今就剩了你一個。我三個徒兒，數(shù)十徒孫。最差的也成就陰神了。我?guī)熜謿w元了不起，可掄起教徒弟的本領(lǐng)。哼。你那師兄資質(zhì)超人……陰神這個坎兒都沒過就殞命了。可惜?。　?br />
  楊暮客伸手變了一個小梳子，幫著歸云去梳胡須，“弟子如今跟著您，領(lǐng)會您的言傳身教。莫大福分?！?br />
  “少在這嘴甜。你們這一脈，要的是天姿，根骨那是添頭。我教不來……你把你的機(jī)靈勁兒多用在修行上，少用在琢磨事兒上。日后定然是要比老夫強(qiáng)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嘿嘿一笑，“師叔，修行要講機(jī)緣。您教我小火兒慢燉……我如今也沒那么著急了。”

  歸云眉下金光一閃，“當(dāng)真不急？”

  “急也不急……”

  歸云被他逗得大笑，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  白日里吃飽喝足，午夜子時楊暮客打坐入定。這一回，他沒搬運(yùn)法力。而是聽歸云所言，放開了幽精。任他在周身竅穴遨游。

  幽精得解放，引動著爽靈震動不已。思緒如野馬脫韁，生前之事，死后之事，為鬼之事，歸山之事。諸多回憶不停在腦海中回放。

  刷！刷！刷！一個個美人兒圖景顯照在靈臺之中。

  歡喜！

  小道士抱著膀子站在幽精邊上問，“你最喜歡哪一個？”

  “哪一個？我都喜歡！”

  小道士搖頭，“都喜歡是會被打死的。這些個……好些都是大能呢?！?br />
  幽精遲疑了下，“你說得對……”

  紅紗帳里伸出一個白玉胳膊，對著幽精和小道士招招手。

  幽精那骨頭瞬間就酥了，站著直打擺子。小道士趕忙上前扶住幽精，“可不能這么丟人。還沒成事兒呢?！?br />
  幽精攤在小道士懷里，指著紅紗帳，委屈大聲喊，“她勾引我！”

  “也勾引我呢。”

  幽精瞇眼憤恨地說，“勾人的都是妖精！準(zhǔn)沒好事兒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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