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處閬苑福地住下后，楊暮客從緊張的道學(xué)生活中脫離。

  過往寅時三刻要去行科早課，而后前去飯?zhí)糜貌汀Ｖ形缫詨?，吃得多，困頓之間稍稍定坐。而后又要去與那些道經(jīng)死磕。晚上行科晚課過后，還要入定打坐。

  一日，便是只有定坐小憩能安睡一會兒。

  這里清靜無為，第一夜入定打坐，真人便塞了一個瞌睡蟲進來。

  他一覺睡到天亮。

  天光大亮，楊暮客伸著懶腰起床。這才慌慌張張地想起來，昨夜沒入定……又是耽擱一日。

  出了門，歸云師叔在小院兒里的石桌上張羅著早飯。

  歸云指指石凳，“過來吃吧。這是早上灶房送過來的靈食?！?br />
  “師叔……昨夜……”

  “張弛有度，才能通學(xué)引導(dǎo)之術(shù)。引導(dǎo)，引導(dǎo)……你這般強扭著去學(xué)，引導(dǎo)術(shù)也要被你學(xué)成鑿刻之術(shù)。傷根本?！?br />
  “是。師叔。”

  楊暮客細(xì)嚼慢咽，細(xì)細(xì)打量歸云神情。

  這合道大能吃飯也沒甚出奇的，兩支筷子一口碗，兩個鼻孔一張嘴。這事兒他不應(yīng)該早知道嗎？他可是與元靈大神同桌共餐過……

  但，這是他的師門長輩，是上清門的合道真修，是這當(dāng)世真真正正的陸地真仙。

  歸云吃完了，從袖子掏出一根戒尺。

  楊暮客愣住。這歸山路上，原來是師叔在敲打他……

  歸云得意地笑笑，搖搖手中戒尺。“記得其中滋味否？”

  “記得記得，弟子不敢忘?！?br />
  “吃完了么？”

  楊暮客趕忙扒拉干凈，“吃完了?！?br />
  繼而他主動收拾好碗筷，堆疊起來。歸云滿意地看著會來事兒的楊暮客。

  “紫明啊。你這一路，隨你那師兄小樓妖仙也算有一番見識。來看看，老夫這手段如何……”

  楊暮客笑著聽著，才一抬頭，看著歸元師叔拿了一粒煮熟了的豆子。

  老人家輕輕剝開豆皮，指頭尖對著豆子指指點點，“來，過來看看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小跑兩步過去，耳畔好似呼呼風(fēng)聲。

  那豆子上面云霧縹緲。

  虛空中，兩人神游。聲音在他心底響起。

  “紫明。引導(dǎo)……引導(dǎo)……自然是引天地之炁，知天地之勢。你說，占卜是提燈照路。若學(xué)會了引導(dǎo)術(shù)，那這燈便不用自己去提了。老天幫我們提著，我們引著光去看。你看看，這地方你認(rèn)識不？”

  風(fēng)云之下，是一片高原。

  楊暮客看到一片青山起伏。

  “我這一輩子，都在引導(dǎo)。引靈炁入體，引徒兒入門，引功成名就，引傳承有序。你那師兄紫貞，引導(dǎo)術(shù)已經(jīng)與我相差無幾，差得也就是這輩子的見識與積累。世事變化萬千，引導(dǎo)定然不可頑固，要隨著事事變化而為。這周上國，是否變了樣兒？”

  楊暮客靈覺隨著歸云引導(dǎo)，來到了國神觀。

  此處是他第一次挨戒尺的地方。那時他胡謅了一段經(jīng)文，弄了一段假模假樣的齋醮科儀。把他贈與凡人的氣運盡數(shù)收了回來。

  十二年過去了。這里沒甚變化。他瞧見了女子塑像中，住著國神青鸞。而青鸞對于他倆的到來，并無察覺。

  想了許久，楊暮客才想起來，那個小子叫何玉常。

  “師叔，那個叫何玉常的人，怎么樣了？”

  “還能怎么樣。自是死了。小兒持金過鬧事，哪有手段保得住性命?！?br />
  “師叔引我來，是要我看什么？”

  歸云嘆了口氣，“笨啊。你引導(dǎo)的世事變化，你來問我引導(dǎo)你看什么？”

  楊暮客靜靜地觀察國神觀的變化。他發(fā)現(xiàn)周上國的國神觀俗道變少了，那個老道住持也不見了。

  而神像之中的青鸞，似乎氣息單薄了許多。

  這也意味著，周上國變得衰弱了。

  師叔為何領(lǐng)我來看這里？楊暮客開始細(xì)細(xì)思量。

  周上國，以氣運相壓，不準(zhǔn)外界妖精幽魂入境。便是周邊屬國都要細(xì)細(xì)辨別篩查。

  天道宗威壓正土大洲，禁絕靈韻。以人道修整為名，驅(qū)逐了土地上的所有宗門。

  楊暮客若有所悟，這周上國好似一個小號兒的中州。而這國神，和天道宗干的事情幾乎無異。

  周上國的國神觀中，立著各郡各州縣的城隍廟城隍塑像。好讓香火匯總，好讓神道意志順暢傳達(dá)。觀中多了十多座塑像。如此便說明周上國的北伐之戰(zhàn)贏了。

  而打戰(zhàn)贏了，國神卻變?nèi)趿?。弱得只能在神像之中沉眠?br />
  “師叔。周上國當(dāng)下過度擴張，國神神力不濟，不足掌控全域?？v然以十二年時間布置井井有條，但終歸是能力欠缺，需要休養(yǎng)生息。”

  “看懂了就好?！?br />
  歸云用手碾碎了手里的豆子，用帕子擦干凈。

  楊暮客恭恭敬敬揖禮，“師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