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院綠樹落水聲，匆匆腳步自遠而來。

  楊暮客正仰頭望天，看到侍者已經(jīng)引路將防滑腳墊鋪好。老者施施然從長廊拐角處趟著衣擺走來。

  楊暮客上前抱拳，“拜見太師大人。”

  裘太師擺擺手，“免禮，道長乃出塵隱士。不要太客道了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上前攙著裘太師走進了亭子。

  不在屋內(nèi)接待原因有二。其一，非密室相談。其二，良辰美景，宜情。

  兩人聊了聊天氣，楊暮客將大風(fēng)驟雨隨口一說，裘太師記在心上。

  裘太師不經(jīng)意間提了一嘴公務(wù)繁忙，此情此景當(dāng)真讓心胸開闊不少。說那當(dāng)今開科如何如何難做，眾多學(xué)子因宣王一事心中惴惴。

  楊暮客呵呵一笑，“貧道昨日夢中得遇圣人講課。”

  裘太師眼眸一亮，“哦？”

  楊暮客先說了一遍《三字經(jīng)》，刪刪減減，以至許多處不和韻。裘太師細細聽著，聽出來有缺。

  裘太師呵呵笑道，“是好文章。言簡意賅，啟蒙之書，若偶然天成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問，“貧道若以此文贈與國子監(jiān)啟蒙，何如？”

  裘太師搖搖頭，“啟蒙讀物難改。”

  楊暮客也不勉強，又轉(zhuǎn)而說，“貧道還聽聞一篇論文，名曰《師說》?！?br />
  “老夫洗耳恭聽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說了前兩段，截至巫醫(yī)樂師百工之人之前。

  裘太師點評，“樸實無華，雖匠氣，卻為至理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拱拱手，“所見略同?！?br />
  裘太師繼續(xù)言說，“此篇文章可否大可道長親自去學(xué)府講學(xué)？”

  “貧道愿親自前往?！?br />
  “善……”

  裘太師這時起身，準備離開。楊暮客卻喊了句，“慢……”

  裘太師低頭好奇地看著楊暮客。楊暮客從袖子里掏出一卷書。裘太師雙手接過，好奇這道士所贈之書為何物。總不可能是一篇短文論文的《師說》能編纂成冊。

  《賬簿》兩個大字映入眼簾。裘太師眉頭一皺。

  “此物是？”

  楊暮客也扶桌起身，端著袖子說，“嬰侯郡有蔡侯兩家，此賬簿乃是兩家貪贓枉法的證物?！?br />
  裘太師吃驚地問，“自何而來？”

  楊暮客笑笑不言。

  是了，賈家商會從嬰侯郡走龍脊道入京。裘太師低頭看了看賬簿，又看了看楊暮客。這小子本事不小……這東西現(xiàn)在才呈上來，若是入京便呈上，怕是風(fēng)起云涌。而且時機恰好。

  “此物老夫收下，請道長靜候佳音?！?br />
  “貧道定然修心養(yǎng)性，準備去講學(xué)。”

  “再會?！?br />
  “再會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目視裘太師離開并未相送。

  裘太師登上車廂才將賬簿打開，里面附著紙張乃是賈小樓的批注。省去了裘太師思考的功夫，裘太師乃是人精，這里頭的利益關(guān)系他馬上就能看明。

  米太傅處置嬰侯郡的時機太巧了。這讓裘太師一直生疑。如今這本賬簿便是實證。

  裘太師囑咐車夫，“去米府。”

  “是，老爺?！?br />
  米家大管家將裘太師迎進府中，米太傅親自來正廳門前接裘太師落車。

  米太傅笑瞇瞇地說，“裘大人許久不曾來過我家了?！?br />
  裘太師感慨言之，“今兒有事兒不得不來啊……顧不得避嫌了?！?br />
  米太傅狐疑問，“何事如此急迫？”

  “進屋說?！?br />
  米太傅表情即刻陰沉下去。屏退左右，待太師進屋后親自關(guān)上了屋門。

  裘太師從袖子里掏出賬簿扔在了桌上。米太傅走進去瞧，無奈嘆了口氣。

  事情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么？問題是人在哪兒？這是實本還是副本？米太傅瞇著眼看了看裘太師。問，“這賬本是？”

  “你先退……”裘太師站直了身子，居高臨下地看著米太傅。

  裘太師身高七尺，世家子弟，從小就習(xí)文練武，身子骨其實比米太傅好的多。他雖比米太傅大了十多歲，但一直佝僂著身子讓其平視，算是對他的尊重，也是示弱的表現(xiàn)。畢竟先皇十分器重米慧。裘太師也不想與其爭得頭破血流。

  呵呵。米慧笑了聲。吁了口氣，說，“難為太師這么多年與米某和光同塵?！?br />
  “米大人該知足了?，F(xiàn)在你退下去，老夫給你留條路?！?br />
  米慧斜眼看了看太師，“真的？”

  “老夫可曾誆騙過你？”

  米慧搖了搖頭，“太師大人的確不需誆騙本官。下官今夜便寫辭呈?！?br />
  裘太師恨其不爭地捶了下桌子，“圣人看走了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