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云被玄陽子這雷霆萬鈞的怒火和那可怕的掌印徹底震懾住，嚇得噤若寒蟬，再也不敢強(qiáng)辯一句，只是死死地低著頭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袍下擺，身體微微顫抖。

  周圍的弟子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，紛紛低下頭，目光復(fù)雜地看著玄陽子，等待著他的最終裁決。毀經(jīng)滅典，毆打長老（雖非直接出手，但氣昏長老比毆打更甚），這等前所未有的大罪，即便是天選少宗，恐怕也該受到最嚴(yán)厲的懲罰了吧？廢除修為？逐出師門？眾人心中惴惴不安。

  玄陽子死死地盯著凌云，胸膛劇烈起伏，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，內(nèi)心天人交戰(zhàn)。那廢除修為、甚至清理門戶的念頭，在舌尖滾了又滾?？擅慨?dāng)他看到凌云那低垂的頭顱，想到他體內(nèi)那萬中無一的九竅玲瓏心，想到宗門復(fù)興那渺茫的希望，那到了嘴邊的重罰，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，怎么也吐不出來。九竅玲瓏心，是宗門未來的唯一指望啊……這份沉重的責(zé)任，讓他心如刀絞。

  最終，所有的暴怒、失望、掙扎，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、充滿了疲憊與無力的嘆息。他的肩膀似乎都垮塌了幾分，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倦意：“罷了……罰你……親手重修藏經(jīng)閣三層所有損毀的書架，整理……所有散落的典籍。什么時候……整理完畢，恢復(fù)原狀，什么時候……才能離開藏經(jīng)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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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
  這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處罰結(jié)果，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，瞬間激起了更大的驚濤駭浪。所有人都驚呆了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！

  毀了近五千卷傳承典籍，氣暈了兩位德高望重的長老，鬧得天翻地覆，震動全宗……最終的懲罰，竟然僅僅是……重修書架、整理典籍？這懲罰，甚至比上次在劍冢撒野、毀壞幾柄飛劍還要輕得多！輕得簡直荒謬！

  凌云也猛地抬起頭，愣住了，他也沒想到懲罰會如此之輕。巨大的錯愕之后，一股劫后余生的僥幸和得意迅速涌上心頭，瞬間沖散了之前的恐懼。他連忙低下頭，努力掩飾住眼中幾乎要溢出的得意，用盡可能“恭敬”的語氣道：“弟子……遵令。”

  玄陽子沒有再看凌云那掩飾不住的僥幸神情，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讓他心力交瘁。他疲憊地轉(zhuǎn)過身，對旁邊噤若寒蟬的弟子吩咐道：“先將范管事和劉長老送回各自住處，不惜一切代價，請最好的醫(yī)修診治。另外，傳我掌門令諭，調(diào)……外門弟子五十名，即刻前來……協(xié)助少宗重修書架，整理……典籍。”最后幾個字，他說得異常艱難。

  “是，掌門?！钡茏庸眍I(lǐng)命，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(fù)雜。

  而聽到“調(diào)外門弟子協(xié)助”這幾個字，一直低著頭的凌云，嘴角終于再也控制不住，勾起了一抹清晰而冰冷的、充滿嘲諷的得意笑容。

  所謂的“親手重修”、“整理典籍”，到頭來，還不是要由那些低賤的外門弟子代勞？他這個“天選少宗”，不過是在這里做做監(jiān)工的樣子，走個過場罷了。掌門終究……還是舍不得重罰他。

  周圍的弟子們默默地看著這一切，看著凌云嘴角那抹刺眼的笑意，看著掌門那疲憊而蕭索的背影，眼神從最初的驚愕，漸漸變成了壓抑的憤怒，深深的失望，以及……毫不掩飾的鄙夷。最后一絲殘存的敬畏，也在這一刻徹底煙消云散。

  他們終于徹底明白了。無論凌云闖下多么彌天大禍，無論他如何踐踏宗門規(guī)矩、傷害同門長老、毀滅宗門根基，掌門都會像護(hù)犢子一樣護(hù)著他。所謂的“懲罰”，不過是一塊遮羞布，一場演給全宗上下看的、極其拙劣的戲碼。宗門的規(guī)矩，在“天選少宗”面前，形同虛設(shè)。

  玄陽子背對著眾人，看著滿地如同殘骸般的書卷，看著那根留下焦黑掌印的立柱，又仿佛透過虛空看到了凌云那毫不悔改的得意。他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無力感和深沉的悲哀。他知道，這個妥協(xié)的決定會讓多少人寒心，會讓宗門的法度威嚴(yán)徹底掃地。這無異于飲鴆止渴。

  可他別無選擇。為了那渺茫的未來，他只能寄希望于，這次的“懲罰”能讓凌云在整理這些被他視為“垃圾”的典籍時，稍微體會到一點(diǎn)前人的心血和不易，能讓他明白這些典籍對于宗門的意義，能讓他……收斂哪怕一絲一毫的狂妄。

  只是，這位精疲力竭的掌門不知道，他這一次次的縱容與輕罰，早已讓凌云徹底失去了對規(guī)則的最后一絲敬畏，對他人（尤其是長輩和宗門傳承）的最后一點(diǎn)尊重。每一次的全身而退，都在喂養(yǎng)著這頭名為“驕縱”的兇獸。

  藏經(jīng)閣這場驚天動地的鬧劇，最終以一場輕描淡寫、近乎兒戲的“懲罰”草草落下帷幕。

  然而，散落一地、如同殘肢斷臂般的典籍碎片，兩位長老吐在地上、刺目驚心的殷紅鮮血，以及那些聞訊趕來的外門弟子們默默收拾殘局時，臉上那麻木、認(rèn)命、甚至帶著一絲了然的嘲諷眼神……都在無聲地、卻又無比清晰地訴說著這場鬧劇背后，那令人窒息的悲哀與徹骨的不公。

  而這一切的苦果，連同那根留下焦黑掌印的恥辱之柱，都將成為未來那場席卷青云宗、顛覆一切的巨大風(fēng)暴的，又一塊沉重而血腥的基石。風(fēng)暴的種子，已在無聲的絕望中，悄然埋得更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