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6章 只是讓光明多亮一會兒
利益這東西,就像腐肉上的蛆蟲,只要還有一絲縫隙,就會鉆出來滋生蔓延。這次能將趙氏集團一網(wǎng)打盡,固然是證據(jù)鏈無懈可擊,可若不是陳平衡拼死藏起的 U 盤,若不是劉秧在監(jiān)控里捕捉到的那一秒異常,若不是法醫(yī)連夜趕出的 DNA 報告…… 太多的 “若不是”,湊成了這場僥幸的勝利。
下一次呢?
林紓從窗臺上拿起那本沒看完的小說,指尖劃過封面那片寂靜的森林。書里的主人公說:“黑暗不會消失,能做的只是讓光明多亮一會兒。”
他忽然覺得,這話像在說自己。刑警這行,從來不是一勞永逸的戰(zhàn)場,剛撲滅一處火,說不定另一處已經(jīng)燃起濃煙。就像他口袋里那枚磨得發(fā)亮的警徽,冰涼的金屬觸感總能在迷茫時刺醒他 —— 選擇這身制服的那天起,就該明白沒有 “回頭” 二字。
休假結(jié)束的前一天清晨,林紓推開旅館房門時,檐角的露水正順著瓦當(dāng)?shù)温?,在青石板上砸出?xì)小的水花,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印記。
他背著收拾妥當(dāng)?shù)谋嘲紟ё颖怀抗鈺竦脺責(zé)?,劉秧拎著兩個裝著當(dāng)?shù)靥禺a(chǎn)的紙袋子跟在身后,粗麻繩勒得指節(jié)發(fā)紅。
袋子里的板栗還帶著溫?zé)岬某睔?—— 那是今早五點就去市集搶的,張嬸家的糖炒栗子,殼薄肉糯,說是回去給隊里的兄弟們分一分,讓大家也嘗嘗這小鎮(zhèn)的甜。
“真走???我還沒吃夠張嬸家的米糕呢?!?劉秧咂咂嘴,回頭望了一眼巷口那家冒著熱氣的早點鋪。
蒸籠掀開時白茫茫的霧氣正順著木窗往外鉆,混著桂花糖的甜香,在晨光里纏成一團軟綿的云。
林紓笑了笑,拉開車門把行李扔進后備箱。越野車的輪胎碾過石板路,發(fā)出 “咕?!?的輕響,像是在與這幾日的寧靜告別。
后視鏡里,灰瓦白墻的小鎮(zhèn)漸漸縮成一團模糊的剪影,檐角的紅燈籠在風(fēng)里輕輕搖晃,最后被連綿的青山徹底吞沒,只留下一道淡青色的輪廓,像水墨畫里未干的筆觸。
回去的路比來時順暢些,陽光透過擋風(fēng)玻璃灑在儀表盤上,映出細(xì)小的塵埃在光柱里飛舞。劉秧靠在副駕駛座上翻看著相機里的照片,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的聲音格外清晰。
“你看這張湖景絕了,” 他突然放大一張照片,“逆光拍的蘆葦蕩,白鷺剛好飛過,像不像畫里摳出來的?”
又翻到一張老頭下棋的照片,“還有這個,你看這老爺子皺眉的勁兒,跟咱審訊室里那幾個硬骨頭似的。”
車廂里彌漫著一種慵懶的暖意,混合著劉秧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板栗的甜香。
林紓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放松,指腹摩挲著真皮方向盤上被磨出的細(xì)痕。那是多年握方向盤留下的印記,深淺不一,像幅抽象的地圖。
腦海里還殘留著小鎮(zhèn)的余溫:清晨巷子里的豆?jié){香,老板娘用粗瓷碗盛著,表面結(jié)著層薄皮;湖邊老樟樹下的陰涼,光斑透過葉隙落在地上,像撒了把碎金子;
還有小飯館里那鍋咕嘟冒泡的砂鍋,排骨燉得酥爛,湯汁濃稠得能掛在勺上…… 這些畫面像浸了水的棉花,沉甸甸地墜在心頭,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柔軟。
就在車子拐過一道山彎時,林紓的余光突然瞥見前方路面上有個異樣的黑影。那影子趴在地上,像塊被人丟棄的破麻袋,卻又在極其緩慢地蠕動。
他下意識地踩了腳剎車,ABS 防抱死系統(tǒng)瞬間啟動,輪胎與地面摩擦發(fā)出刺耳的 “吱嘎” 聲,車身猛地向前一傾,儀表盤上的擺件晃了晃,差點摔落。
“怎么了?” 劉秧被晃得一個激靈,手里的相機差點滑落,掛繩勒得脖子生疼。
林紓沒說話,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—— 距離車頭不過十米遠(yuǎn)的地方,一個人正趴在地上緩慢地爬行。
那人穿著件深色外套,此刻已被浸透的血跡染成深褐,布料被撕扯得像破漁網(wǎng)。每向前挪動一寸,地面上都會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,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,像一條被斬斷的蛇在垂死掙扎。
“操!” 劉秧低罵一聲,已經(jīng)推開車門跳了下去,皮鞋踩在碎石路上發(fā)出 “咔嚓” 聲,驚飛了路邊草叢里的幾只麻雀。
林紓緊隨其后,胸腔里的心跳聲像擂鼓。他蹲下身時,聞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,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汗餿味,刺得鼻腔發(fā)酸,忍不住皺緊了眉。
那人趴在地上,像一截被暴雨摧殘過的枯木,每一寸都透著觸目驚心的狼狽。深灰色的外套被撕成了好幾條破布,露出底下同樣沾滿血污的深色毛衣,毛衣的纖維被血浸透,板結(jié)得像塊硬殼,能看出曾經(jīng)的針腳紋路。最顯眼的是后背,一道長長的口子從肩胛延伸到腰側(cè),傷口邊緣翻卷著,像被野獸啃過,暗紅色的血與黑褐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,在破布間結(jié)成硬痂,又被爬行的動作蹭開,滲出新鮮的殷紅,在地面拖出一道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血痕。
林紓的目光掃過那人的手臂,小臂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傷,有的深可見肉,白森森的筋膜翻露在外,有的只是擦破了皮,但都被泥土糊住,分不清是新傷還是舊傷。手背尤其嚴(yán)重,指關(guān)節(jié)處的皮膚磨破了一大塊,露出底下粉嫩的肉,血珠正一滴滴往下落,砸在碎石路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。
他緩緩蹲下身,膝蓋壓在碎石子上,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 “咯吱” 聲。屏住呼吸時,能聽到自己耳膜里的嗡鳴。目光落在那人劇烈起伏的后背上 —— 破布下的肩胛骨每一次聳動都顯得格外艱難,像生了銹的齒輪在勉強轉(zhuǎn)動,每一次起伏都比上一次更微弱。林紓伸出手,指尖先在離對方肩膀幾寸遠(yuǎn)的地方頓了頓,才輕輕覆上去。
布料下的肌肉滾燙而僵硬,還在因為疼痛或恐懼微微抽搐,像揣了只受驚的兔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