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
; 王海也看她,笑意不退:“沒有就最好,有也無所謂,我懂事。”
周圍又是一陣笑。
她端起茶,輕輕抿了一口,眼睫掩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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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里有兩股力在拉扯:一股讓她順著席間的笑答一句“沒有”;一股讓她把“有或沒有”都收回去,不給別人拿來當(dāng)談資。
她把茶放下,聲音平緩:“我還在讀書?!?br />
這句沒回絕,也沒給口實(shí)。
桌邊有人失望,有人挑眉,有人裝作沒聽懂地繼續(xù)吃。
王海也不尷尬,換個(gè)話題:“你寫文章厲害。以后我給你弄個(gè)小木牌掛門口,‘寫信代筆’。我廠里好多工人字不行,托人寫信總被人坑。你寫,收兩毛?!?br />
嬸子笑:“這才是過日子的人說的話!”
有人附和:“對(duì)對(duì),手上有活計(jì),比啥都強(qiáng)?!?br />
“她寫的不是代筆?!苯巶鱽硪宦暤驼Z,不像反駁,更像自言自語。
說話的是坐角落的一個(gè)年輕人,戴一副碎框眼鏡,話一出口就被旁邊人捅了一下,趕緊低頭扒飯。沒人追究,聲音就像跌進(jìn)鍋底的米粒,沾著油一沉不見。
阮時(shí)苒聽見了,心頭一動(dòng)。
她沒找聲音的主人,只把那句悄悄收了起來,像把一塊小石子裝進(jìn)衣兜。
席散得慢。
有人起身去院子里抽煙,有人去灶臺(tái)幫忙收盤。
嬸子把王海叫到堂屋角落,低聲叮囑,一邊說一邊往這邊瞟。王海點(diǎn)頭笑,眼角余光也不避。
阮時(shí)苒借口去打水,繞到屋后。井臺(tái)邊潮氣重,苔蘚綠得發(fā)亮。她把桶落下去,“撲通”一聲,水花濺出一片碎珠,涼意沿著手腕爬上來。
她抬頭,屋檐下曬著的玉米穗晃了一下,風(fēng)不大,影子搖晃。
她深呼吸一口氣,讓喉嚨里那股亂線慢慢松開一點(diǎn)。
井繩摩擦井沿,發(fā)出“吱——吱——”的聲音,像誰在后脖頸上拉鋸。她忽然想笑,笑自己被一口井逼得像只受驚的小獸。
她低下頭,用水撲了撲臉。井水腥,臉皮緊。人清醒了些。
腳步聲從背后靠近。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嬸子。
“看得上不?”嬸子笑著,腳步不輕不重。
阮時(shí)苒用帕子擦臉:“王海不錯(cuò)。”
“是不錯(cuò),就是嘴勤快。勤快不壞,家里熱鬧?!眿鹱佑中?,“丫頭,你在城里讀書,心氣高,這我懂??蛇^日子喃,不是寫兩句就能過。男人要肯干,肯把錢往你兜里塞,你就賺到了?!?br />
阮時(shí)苒“嗯”了一聲,沒再多說。
嬸子卻不肯收:“你別嫌我話多。你娘盼你好,我也盼。你一個(gè)人跑遠(yuǎn)路,心里難免有個(gè)照應(yīng)。王??孔V,不花哨?!?br />
“我知道?!?br />
“那……”
“我還在讀書?!彼貜?fù)一遍,聲音比剛才更輕,卻不軟。
嬸子停了下,扇子慢了一拍:“也對(duì),也對(duì)。讀書要緊。”
回到堂屋,席上又續(xù)了一輪。
王海把糖包拆給一圈小孩,自己剝一顆花生,笑著問她:“你假期在家歇多久?”
“看情況。”
“我明兒上鎮(zhèn)上一趟,廠里還叫去幫忙。后天再來找你?!?br />
旁邊有人起哄:“好咧好咧,后天來提親!”
王海不惱,笑得更像開玩笑:“那得看她點(diǎn)不點(diǎn)頭。”
一桌人又笑。
阮時(shí)苒伸手去拿筷子,筷頭沾了點(diǎn)油,她用手巾擦了擦。
她不討厭王海。這人坦率,也算努力。只是——她胸口那道窄路,已經(jīng)被別的影子占住。
她想起那封信里的一句:“你在北邊別太倔,我在江邊也不會(huì)認(rèn)輸?!?br />
她抬眼,落在門外那條曬得發(fā)白的石板上,日光刺得人睜不開眼。她把眼皮垂下去,聲音仍舊平緩:“后天我可能不在家?!?br />
王海一怔,隨即笑:“那大后天。大后天我再來?!?br />
她不點(diǎn)頭,也不搖頭。
散席時(shí),天開始落色。河面起風(fēng),水面被吹得一圈圈散開。
她跟嬸子道謝,準(zhǔn)備回家。
走到門口,王海追出來,遞過去一個(gè)紙包:“這個(gè)你拿著,是手套。你曬谷場(chǎng)那邊,谷子燙手,用得到?!?br />
她看一眼,紙上油漬滲開來,露出里面粗糙的棉紗手套,邊縫扎得硬,穿上去肯定硌。
她遲疑了半秒,接過:“謝謝。”
王海笑:“小事。路上慢點(diǎn)?!?br />
她邁出去兩步,背后又傳來他的聲音:“阮同學(xué)——你在報(bào)紙上念過名字,咱們村里有臉。我是說,真有臉?!?br />
他像是怕她誤會(huì),連著說了兩遍“有臉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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