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
一放,眼圈紅了:“她會什么?會裝好人、會賣笑臉、會送菜苗!”
王琴在旁邊疊衣服,疊著疊著就嘆氣:“你要是真不服,學(xué)唄。誰攔著你腦子活絡(luò)?”
這話像一記耳光,打得她臉火辣辣的。她咬嗓子:“我不稀罕她那套!”說完轉(zhuǎn)身就走,裙角掃過門檻,落地時帶起一?;摇?br />
丁敏看著背影,低聲對陳巧珍:“以后小心點她的嘴。”
“嗯。人心不怕真壞,就怕彎彎繞繞?!标惽烧涞?,“惹不起,躲著。”
傍晚,云壓得低,像要落雨。宋斯年挑水回院,見阮時苒正抱著一條短凳,蹲在看場棚里用破布將桌角纏緊。那張被劉會計稱作“壞腿”的桌子,被她用兩塊磚墊平,桌面擦得干凈,角落里放了一盞舊煤油燈。
“行了?”宋斯年把水桶放在門口,“這桌子怕是你要最常用?!?br />
“嗯?!彼龘哿藫凼稚系幕?,“夜里守更不是每次都忙。別人困,我記記賬,看看書?!?br />
“書?”他挑眉,“要不——我去供銷社探探,能不能再換兩截煤油芯?!?br />
她“嗯”了一聲,笑意淡淡,“你去,我回頭把燈油省著點用?!?br />
他忽然道:“你要的不是燈芯,是時間?!?br />
阮時苒看他一眼,沒說話。他懂,這就夠了。
她把一本數(shù)學(xué)書壓在桌上,石頭鎮(zhèn)住。紙頁在風(fēng)里輕輕抖,像一只潛伏的鳥。
夜色合攏。南溝口第二夜的值更,不歸他們。她卻睡得淺,翻身就能醒。半夜,隔壁屋子里傳來極輕極細(xì)的哨聲——兩長一短,宋斯年給她的“別怕”的暗號。
她心安了,重新合眼。
天快亮?xí)r,院墻外忽然“撲簌”一聲。她坐起,披衣開門,只見墻腳多了一小竹籃,籃里用布包著兩樣?xùn)|西:一把老式粗針,和一卷細(xì)麻線。布角壓著一張窄紙條:
——“修傘的說:風(fēng)往你這頭吹了。線是干凈線。針鈍了,拿石頭蹭。”
墨跡未干。字跡陌生,卻帶著老頭兒獨有的吊兒郎當(dāng)。
她心里一暖:**榆樹灣那頭,也有人情。**不至于渾濁到底。
她把針、線收入匣中,點了點書頁角——“槐樹看場法:成。”又添一行小字:“榆樹灣:未動手,先認(rèn)人?!?br />
第三天清早,大隊部又把人招到曬場。段根生話不多:“外地偷糧的沒斷。公社要了‘響弦法’的圖,說明晚起,全公社推廣。今晚起,南溝口、東溝、北坡三處同時看更,阮知青、宋知青跟我去北坡?!?br />
“北坡?”有人倒吸口氣,“那邊靠溝壑,易藏人?!?br />
“越是易藏,越要守。”段根生的眼睛像兩把鋼銼,“這仗,不打不行。”
安排散去,劉會計把小本子往懷里一塞,悄悄走過來:“阮丫頭,桌上那盞燈油緊著用。晚上你要讀書,回頭我從家里挪一小杯給你——算我個人?!?br />
阮時苒一愣,忙道:“使不得——”
“使得。”劉會計別過臉,裝出兇樣,“下次你把算賬的法兒教我家那小子,他腦子笨?!?br />
“這可是你說的,”她笑,“我不客氣啦?!?br />
這一點燈油,點亮的不只是夜,是人給人的臺階。
午后,天果然落了雨,秋涼驟起。雨腳把地拍成一層細(xì)泥,腳印清得很。阮時苒把竹片、細(xì)線裹進布里,塞到衣襟中,正準(zhǔn)備去棚里收拾,院門“篤篤”被敲。
“誰呀?”
“我?!遍T外是顧孟舟的聲音,清冷,帶雨氣,“借個傘?!?br />
她愣了一瞬,還是去開門。顧孟舟站在檐下,眉眼清俊,肩頭帶著幾滴雨痕,身上半點塵不沾。這個男人,像天生屬于鋪著地毯的走廊,不屬于這片泥地。
“傘給你?!彼褍H有的一把舊油紙傘遞過去,頓了頓,“明晚看場,北坡。小心?!?br />
顧孟舟點頭,目光從她臉上掠過,卻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移開:“你也小心。”他話不多,轉(zhuǎn)身下臺階,傘面撐開,雨點啪嗒作響。
在檐下目送的時候,程薇正好抱著衣服從知青大院出來,一抬眼,便見“那把傘打在顧孟舟頭頂,是阮時苒的傘”。她胸腔里那口氣猛地炸開,幾乎當(dāng)場紅了眼。她可憐兮兮擠上來:“孟舟哥,你看我——”
顧孟舟只是側(cè)身,讓雨線把兩人隔開:“回屋吧,下雨了。”
連一絲施舍的目光都沒有。
程薇手心的衣服被捏皺,指尖發(fā)白,唇上涂的凡士林被她咬得一條淺痕。她恨——恨阮時苒,恨顧孟舟,也恨自己。
彈幕一閃:
【小作文體質(zhì)又要上線了……】
【別急,薇薇,你越作,越被對比?!?br />
【時代不會等人?!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