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家祠堂偏廳，燈火通明，族長端坐主位不怒自威，唐鴻音侍立一旁氣勢凌然。

  唐守仁夫婦，三叔唐守禮依次坐著，臉上滿是疑惑和期待。大娘被這陣仗弄得不安，強撐著坐在下首。瓊姐和唐照環(huán)則垂手立在角落旁聽。

  “人都齊了。”族長威嚴開口，“今日召集，只為瓊丫頭的去留前程。”

  大娘心頭一跳，下意識想開口辯駁。

  族長根本不給她機會，目光如雷電般射向她：“你且先聽老夫把話說完?！?br />
  族長將目光投向角落里的瓊姐。

  “瓊丫頭在繡藝坊的表現(xiàn)，老夫已有耳聞。王教習(xí)青眼有加，言其天賦卓絕，乃可造之材?！?br />
  他頓了頓，唐鴻音立刻會意，躬身將吉星紋羅小樣捧到父親面前。

  “吉星紋羅算不得稀世奇珍，但僅憑鴻音后院那臺老舊立織綾機，短短十日內(nèi)，瓊環(huán)二人靠天賦悟性琢磨而成，非尋常繡娘可為，這是點石成金，化腐朽為神奇的‘活花樓’?！?br />
  族長放下小樣，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幾，震得茶碗叮當作響。

  “她的前程，絕非嫁入富戶做填房可比。你若再敢為一己私利，提什么賣女之事，便是罔顧家族根本利益，與我唐氏全族為敵。族規(guī)在上，休怪老夫?qū)脮r翻臉無情。宗祠之內(nèi)，自有公斷！”

  那聲冰冷的自有公斷，比直接說出逐出宗祠更讓大娘膽寒，她太清楚族長的自有公斷意味著什么了。她癱軟在椅子上，嘴唇哆嗦，再也發(fā)不出半點聲音。

  在家族利益的帽子下，她個人的意愿和那點聘禮的誘惑，顯得如此渺小。尤其族長點明了瓊姐低成本高產(chǎn)出的核心價值，讓她連紋羅不稀罕的借口都徹底堵死。

  唐鴻音適時上前一步，沉聲道：“大嫂，爹爹所言句句肺腑。瓊丫頭有此驚世之才，是我唐家之幸。您作為母親，當以她長遠前程為念，而非眼前蠅頭小利。扶持她成才，將來她光耀門楣，您才是真正的臉上有光，受益無窮?！?br />
  三叔唐守禮眼看大局已定，立刻跳出來錦上添花：“族長英明，十二弟說得太對了！咱瓊兒就是那文曲星，哦不，是織女星下凡，李大官人算個啥？土財主一個。等咱瓊兒把這本事練成了，開個大繡莊，把吉星紋羅賣遍天下，那才是真正的體面。到時候，大嫂您就等著享清福吧?！?br />
  族長頷首，對唐守禮的幫腔表示滿意，也為這次家族會議蓋棺定論：“此事就此定論，瓊丫頭安心學(xué)藝，家族自會為你掃清障礙。散了吧?！?br />
  眾人起身恭送族長。

  瓊姐站在角落的陰影里，聽著那決定她命運的天籟之音，看著娘親徹底灰敗失神的臉，再望向身旁緊緊握住她手，給予她無聲力量的唐照環(huán)，一直強忍的淚水終于如同沖破堤壩的洪水洶涌而出。

  唐照環(huán)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劇烈顫抖，也用力回握，小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又充滿欣慰的笑容。

  最艱難的一關(guān)，終于闖過去了。

  十五日期滿，繡藝坊進階班內(nèi)，氣氛凝重得如同三九寒冬。香爐里裊裊升起的青煙，也壓不住內(nèi)心的洶涌。

  十數(shù)名小娘子端坐繡繃前，個個屏息凝神，連呼吸都放得極輕，生怕驚擾了指尖的方寸乾坤。

  瓊姐坐在靠窗的位置，摒棄所有雜念，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繃緊的素緞和五彩絲線。指尖翻飛，銀針穿梭，動作行云流水，指定的《松鶴延年》底稿，在她手下漸次鮮活，松針蒼勁，鶴羽飄逸，意境高遠，靈氣逼人。

  吳王兩位教習(xí)背著手，在課室內(nèi)緩步巡視，目光如同鷹隼，銳利地掃過每一幅作品。

  待踱步到瓊姐身后，兩人腳步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。

  她熟練運用多種技法層層暈染，將松的堅韌和鶴的仙逸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，讓閱品無數(shù)的教習(xí)心中也忍不住暗暗喝彩，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與滿意。

  考校結(jié)束的銅鑼聲敲響。

  經(jīng)過討論，吳教習(xí)肅立，召集入門班和進階班一同宣布結(jié)果：“本次考校，擇優(yōu)入選備用繡娘三人。入選者為唐照瓊，劉月娥和陳玉娘。望你等三人勤勉自持，不負此行。”

  瓊姐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熱流從腳底直沖頭頂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。

  她成功了，她真的做到了！

  她強忍欲奪眶而出的淚水，朝著教習(xí)的方向深深一福：“謝教習(xí)栽培，學(xué)生定當竭盡全力，不負所托。”

  眼見教習(xí)要走，錢福妞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，她猛地站起來，尖聲道：“教習(xí)，助手呢？唐照瓊答應(yīng)過讓我做她助手的?！?br />
  她情急之下，竟將私下威脅之言當眾嚷了出來。

  王教習(xí)眉頭一皺，嚴厲地瞪了她一眼。

  一旁的吳教習(xí)沉聲開口，聲音壓下了所有騷動：“肅靜。助手人選，并非由主繡娘指定，亦非今日決定。

  助手之責，首重劈線。線劈得勻、細、韌，方能成就上品繡作。為保線質(zhì)，五日后，將由入門班當眾演示劈線，以手上功夫一決勝負。”

  此言一出，入門班幾個家境優(yōu)渥的小娘子頓時覺得勝券在握。

  劈線水平大家都差不多，決勝之處便成了手的細嫩程度，越嫩的手越不容易把線磨花。這幾日盡心養(yǎng)手，助手之位自在囊中。

  人群散去，王教習(xí)單獨留下了瓊姐。

  僻靜回廊下，王教習(xí)語氣前所未有溫和：“唐照瓊，今日考校你做得很好。沉著，專注，技法純熟，意境更佳，沒讓我失望?！?br />
  瓊姐深深垂首：“全賴教習(xí)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