義莊之中，三人提著恭桶進(jìn)去，卻覺如芒在背。這院子里太靜了，靜得不像是有人生活在這里。

  后院有三間房，一間是師父的，一間是她的，還有一間是阿笙偶爾來過夜時為她準(zhǔn)備的。

  門窗緊閉著，微風(fēng)中卻透露著詭異的氣息。

  清朗也察覺不尋常，微躬著身子小聲道：“祝姑娘，你有沒有覺著有人在盯著我們？”

  祝余提著桶余光早就注意到四周，雖這院子看似風(fēng)平浪靜，暗處卻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他們。

  她低語道：“這里的病人應(yīng)該有五天沒有見人進(jìn)來過了，大家小心些，不要激怒他們。”

  夏清朗下意識抓緊了衣袖，誰知那衣袖不是祝余的，而是司徒笙的。

  司徒笙也并非有意，只是順勢擺開他的手喊了一句：“松開！”

  話音回蕩在后院，他們意識到此時情形有些不太對勁，背對背地盯著四周。

  漸漸地，從柱子后，房間里，石墻邊緩緩走出來十幾個蓬頭垢面的人。他們步伐輕飄宛若游魂，手中各自拿著不同的農(nóng)具防身。

  “怎么，怎么會有那么多人……”

  看來阿笙的消息是準(zhǔn)確的，并不是只有四人，這里能瞧見的就不止十人。義莊不大，這十人五天里都擠在這里，可想而知有多么難受?？伤就讲?？

  待他們再走近一些，祝余瞧著他們雖長袍蔽體，但有一點相同，他們的手上都隱約可見大塊的紅斑，那是染上疫病的癥狀。

  如若射北望的消息沒錯，口沫、接觸這些都有可能染上這疫病。因而到了這里，就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。

  這些人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們，默不作聲，但腳步還在慢慢靠近，他們似乎在防御，又似乎在進(jìn)攻。

  司徒笙警惕護(hù)在她身前：“小余兒，這些人看上去不對勁，像是沖著我們來的。”

  敵意，或許這些人是將他們錯認(rèn)為雷武德的人了。

  清朗跟在她倆身后小聲道：“被關(guān)那么久，這些人或許早瘋了，咱們干脆打暈他們，也好找人！司徒捕快，你身手如何？”

  司徒笙一臉自信：“小意思，給我半盞茶時間，我去解決他們?！?br />
  “不可，這些百姓只是不幸被疫病纏身，他們并無罪過。我們?nèi)魝λ麄?，與那雷武德又有何區(qū)別？”祝余看向那些人，眸光閃動。

  何況他們在這里等待著死亡，每日經(jīng)歷著恐懼和不安已經(jīng)不易。

  祝余又何嘗不明白這種感覺，五歲那年，她醒來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荒郊野嶺，周圍沒有一人。

  無論她如何的吶喊嘶吼，這片樹林都沒有回應(yīng)。幾日幾夜，她靠著山泉靠著野果活了下來。

  可是一到夜里她的心就不安慌張起來。

  山林的黑與村莊的黑不同，那里危機四伏，常有野獸出沒。

  五歲的孩子只能蜷縮在樹洞之中，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發(fā)出一聲。

  她知道，走不出這片林子就只能等死，而等待死亡的感覺太過可怕了。

  而眼下，這些人也正如深陷這林子中。她的心軟，解決不了問題。與其是同情，祝余清楚自己更要想出如何救這些人，找到這場疫病的真相。

  祝余放下手中的恭桶道：“諸位，我們沒有惡意，只是路過的傾腳頭，進(jìn)來收金水的。”

  “是啊，大家都是做活賺銀錢，都不容易。”夏清朗幫襯道。

  他們相看著，朝廷的人根本不顧他們的死活，怎還會找人來清理穢物。眼中還是狐疑，腳步依舊在逼近。

  正當(dāng)此時，屋子里頭大步走出一人喝聲制止：“大伙別湊近了，他們不是朝廷的人，他們也是尋常百姓?！?br />
  眾人的腳步停下，只瞧見那人一身捕快的行裝，濃眉正氣，腰間配著一把大刀。

  司徒笙險些喊出聲，還好被祝余拉住了。

  她注意到司徒青山的手掌上也有紅斑，好在他的精神看上去尚可。有他坐鎮(zhèn)，這些人尚且恢復(fù)了理智，總算放下了手中的農(nóng)具。

  只是，人群中也并非都是服他的。

  一個體態(tài)寬胖的婦人坐在石階上扇風(fēng)，她的左半邊臉也有紅斑，不耐煩道：“司徒捕頭，這時候還裝什么好人呢。咱可都快死了，還管他們作甚？”

  “諸位，我們是染了病，但也不可害人啊。疫病最重要的就是防護(hù)隔離?！彼就角嗌秸Z重心長勸道。

  那婦人后頭立著一個精瘦的老叔，半白的胡子下藏著紅點：“屁話！要我說，咱都沒好日子過了，干脆大家都別過了！咱們只要出去晃一晃，到那時整個清河淪陷，我看他們還敢動我們嗎！”

  他們所經(jīng)歷的苦難與眼下的困境，這些沒有遭遇過的人或許會定義為惡行。但他真的稱得上惡人嗎？或許也只是無助到了極端。

  “己所不欲，怎可施加于人？”此話出自一旁的窮酸秀才，別人方才手里拿的是農(nóng)具，只有他一人舉著書冊。

  “范秀才說的不錯。”司徒青山看著眾人，“大家還是要相信朝廷，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?！?br />
  “交代？怕是讓我們交代在這里吧？”一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，站起來的是肌若凝脂，一身紫衣舉止嫵媚的風(fēng)塵女子。

  她靠著范秀才的身子笑道：“司徒捕頭，這朝廷都下令要燒死我們了，你這還幫他們說話，這可就是愚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