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7章 后路
苗姨娘一聽這話,嘴角那刻意維持的溫婉笑意瞬間變得真切而明亮,連帶著聲音都因激動而控制不住地拔高了一些,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:“真的嗎?老爺!您……您說的是真的?妾身真的能去見密兒了?”
她緊緊抓住甄應嘉的胳膊。
甄應嘉很享受她這般全然依賴、喜極而泣的反應,拍了拍她的手背,笑道:“老爺我什么時候騙過你?等夫人啟程上京,府里清靜些,我就尋個由頭,帶你去南邊,讓你好好見見密兒?!?br />
“謝謝老爺!謝謝老爺!”
苗氏的聲音哽咽了,淚水奪眶而出,這次不再是演戲,而是真情實感的宣泄,“妾身……妾身無以為報,只能這輩子好好伺候老爺……”
她將臉埋在甄應嘉的肩頭,小聲地嗚咽起來,肩膀微微聳動。
甄應嘉此刻心情尚可,見狀反倒生出一絲憐惜,語氣也放緩了些:“好了好了,多大的人了?還像個孩子似的這么愛哭?當心傷了眼睛?!?br />
他溫言哄著,苗氏也順勢依偎得更緊。
或許是因為得到了能見兒子的承諾,心中一塊大石落地,或許是想要更加固這份恩寵,苗氏接下來的伺候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小意溫柔,極盡逢迎之能事,讓甄應嘉再次沉醉于她的柔情之中。
再次云收雨歇,甄應嘉心滿意足,帶著疲憊與饜足,很快便沉沉睡去,鼾聲微起。
可躺在他身側的苗氏,卻因為那句“去見密兒”的許諾,心潮澎湃,激動得毫無睡意。
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闊別兩年、日夜牽掛的兒子,她只覺得眼眶一陣陣發(fā)熱,怎么也無法入眠。
既然睡不著,她索性睜著眼睛,在黑暗中,將自己這不算長卻頗為曲折的小半生,細細地想了一遍。
她是甄家的家生子,根子就扎在這座府邸里。幸而父母還算得臉,是府里有頭臉的管事,所以她十二歲上,便被挑中,賞給了當時還是甄家大少爺?shù)恼鐟巫鲑N身大丫鬟,這在那時,算是極好的出路了。
十六歲那年,情竇初開,也可能是命運使然,她與當時才十四歲、對男女之事半懂不懂的大少爺有了夫妻之實。老夫人知道后,并未重罰,還給她漲了月錢,卻又嚴厲告誡她,不可恃寵而驕,勾著大少爺荒廢學業(yè),并許諾,只要她安分守己,等大少爺正式娶了正頭夫人,就做主給她開臉抬房。
她記住了,也做到了。小心翼翼地伺候,不敢有半分逾越。
十八歲那年,十六歲的大少爺風風光光地迎娶了門當戶對的洛氏為妻。婚后半年,夫人傳出了喜訊。老夫人果然守信,在夫人有孕滿三個月,坐穩(wěn)了胎象后,便發(fā)話將她抬做了姨娘,有了名分。
后來,夫人一舉得男,生下了嫡子,也就是如今的寶玉少爺,徹底在甄家站穩(wěn)了腳跟。而她,也被允許可以有孕。
不知是幸還是不幸,就在當月,她便診出了喜脈。她所生的兒子,只比嫡出的寶玉少爺小了十一個月!這份“巧合”讓她在后院的日子瞬間變得如履薄冰。若非她一直伏低做小,在夫人面前謙卑到塵埃里,處處以夫人和寶玉少爺為先,只怕夫人早就容不下密兒了。
即便她如此隱忍,夫人看向密兒的眼神,也總帶著揮之不去的芥蒂與冷意。其實,她心里也能理解一二,畢竟,誰家正室夫人,面對一個只比自己嫡子小一歲的庶子,能高興得起來呢?
但是,理解歸理解,她卻并不同情夫人。
她內心深處,一直隱約懷疑,當年她生密兒時傷了身子,大夫斷言再難有孕,這背后……恐怕有夫人的手筆。
她不是沒有恨過,怨過,但她一個家生子的姨娘,父母兄弟的身契都捏在主子手里,她拿什么去賭?拿一家老小的命去拼嗎?她只能將這份恨意深深埋藏。
不過如今,她倒也漸漸釋懷了。不知是當家主母需要操心的庶務太多,還是生育太多損傷了根本,那位明明比她還要小上幾歲的夫人,如今看著,竟還沒她顯得年輕。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另一種形式的公平吧。
現(xiàn)在,她學乖了,盡量不出現(xiàn)在人前,尤其避免在夫人面前晃悠。即使萬不得已必須露面,她也總是裝出一副病病歪歪、了無生趣的萎靡模樣。
畢竟,在夫人乃至所有人眼中,她苗姨娘,就是一個失了獨子,整日以淚洗面、半死不活的可憐蟲。
思緒飄到了兩年前。密兒剛滿七歲,老爺突然私下找她,神色凝重地告訴她,要將密兒送走,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。她當時嚇得魂飛魄散,跪在地上抱著老爺?shù)耐瓤嗫喟?,第一反應就是夫人終于容不下密兒,要對他下手了!
還是老爺按住了她,低聲解釋道:“糊涂!這是為甄家留的后路!是我特意為密兒尋的一條出路!”
她當時聽著,心里并未完全被這話沖昏頭腦。
是甄家的后路,她信。甄家樹大招風,狡兔三窟是常理。
但說是“特意”留給密兒?她心里明鏡似的——老爺統(tǒng)共就寶玉和密兒兩個兒子,那見不得光、需要隱姓埋名的“后路”,總不能讓嫡子去走吧?而作為當家老爺,這關乎身家性命的退路,自然也不可能交給二房、三房的子侄。
所以,密兒成了那個“合適”的人選。她對兒子被送走這件事本身,并沒有太大的異議,在這深宅大院,能有一條活路,哪怕是暗處的路,也比不明不白地沒了強。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,她必須要為兒子爭取到最大的保障。
她沒有夫人那樣顯赫的娘家可以依仗,沒有跟老爺硬碰硬的資本。她唯一的武器,就是眼淚和順從。
她讓老爺“偶然”發(fā)現(xiàn)她背著他偷偷垂淚,眼睛腫得像桃子,可在他面前,卻從不主動提起兒子,更不提任何要求,只是更加賣力地伺候他。
終于,在她的“柔弱”與“懂事”攻勢下,老爺心軟了,或許是也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