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？！”元春和賈母俱是大驚失色！

  元春猛地想起一事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，她喃喃道：“難道……難道是……”她看向醫(yī)女，聲音發(fā)顫，“每次侍寢之后，第二日清晨，皇后娘娘宮中必會派掌事嬤嬤送來一碗滋補(bǔ)藥膳，說是皇后恩典，助嬪妃恢復(fù)元?dú)猓瘫九嘣瓕m中嬪妃，但凡侍寢過的，人人有份……難道……”

  醫(yī)女神色凝重地點(diǎn)頭：“若真如娘娘所言，人人服用，且方中皆含此類寒涼傷宮之藥……那便難怪宮中久不見皇子公主誕生了。此藥想必極為隱秘巧妙，尋常御醫(yī)請平安脈，若非特意深究胞宮之象，極難察覺?！?br />
  賈母聽得心驚肉跳，這是何等陰毒的手段！竟是中宮皇后！別說御醫(yī)能不能探出來，就算真的能，這后宮終究是皇后做主，也御醫(yī)有膽子明說吧！她急忙問：“那……那可還有辦法調(diào)治？可能解得此毒？”

  醫(yī)女道：“若能立刻停止服用，再輔以溫養(yǎng)調(diào)和之方，精心調(diào)理一兩年，或可有望。只是……這藥膳乃是皇后所賜，娘娘若公然不飲，便是大不敬之罪，恐招來禍端。”

  元春此刻已從最初的震驚和悲憤中冷靜下來，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銳光。

  她握緊了手中的帕子，對醫(yī)女懇切道：“您所言極是，皇后宮中的掌事嬤嬤親自盯著，那藥膳……不能不喝。求您想想，可有其他法子？能否配制一種藥，服下后可抵消那藥膳的寒毒？或是……在飲下后，另有他法補(bǔ)救？”

  醫(yī)女沉思良久，方才緩緩道：“抵消難以完全，是藥三分毒。但……或許可預(yù)先服用一種溫和護(hù)宮的藥丸，或能在一定程度上減緩寒毒侵蝕。再者，侍寢后若能即刻飲用濃姜湯、艾草湯等驅(qū)寒暖宮之物，或也有些微助益。只是此法終究是杯水車薪，并非萬全之策……”

  元春聽罷，眼中燃起一絲希望，又帶著深深的決絕：“即便如此，也請您盡力為我配制那護(hù)宮藥丸！有，總比沒有強(qiáng)！”為了母親臨終的期望，為了自己和家族的將來，她必須搏一搏！

  ――

  除夕，京城林府。

  這雖算新宅，卻因家人的團(tuán)聚而充滿了暖意融融的年味。

  老三林清難得給自己放了一整日的假，不再埋首于書卷之中。府中的廚房里，此刻正擠滿了人，笑語喧闐，與窗外凜冽的寒風(fēng)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
  起因是黛玉小姑娘捧著本雜書，忽閃著大眼睛說了一句：“書上說，曾祖母做的餃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，曦兒也想嘗嘗?！?br />
  張老夫人聽了一愣，笑道：“那本書會寫這樣的事，我看八成是有只小饞貓杜撰的?！?br />
  黛玉將手里的書本放下，拉住張老夫人的衣角，甜甜的喚道：“曾祖母～”

  張老夫人看著黛玉一臉希冀的樣子，她當(dāng)即笑呵呵地挽起袖子，決定親自下廚，滿足小人兒的愿望。

  黛玉和年紀(jì)更小的林晏一聽，立刻雀躍著要幫忙，兩個小人兒圍在老夫人身邊，一個爭著要洗菜，一個踮著腳要看和面，雖不免添亂，卻更添熱鬧。

  本在下棋的林淡和林清也被這氣氛吸引，湊趣般擠進(jìn)了本就不算寬敞的廚房。

  看著滿屋的孫輩，張老夫人臉上笑開了花，一邊熟練地指揮著丫鬟婆子打下手，一邊親自動手調(diào)制餡料。

  林淡看著祖母與記憶中并無二致的動作，忽然有些好奇地問道：“祖母，孫兒一直不解，為何您做的餃子和豆腐皮包子，味道總是格外鮮美？宮中的御膳房似乎也仿不出那個味兒。”

  張老夫人聞言，手上的動作未停，眼中卻流露出幾分追憶和自豪的光芒。

  她笑道：“這首先啊，就在這餡料上。京中大多習(xí)慣用豬、牛、羊肉做餡，鮮則鮮矣，卻少了幾分靈動。你們祖父是蘇州人，慣愛那一口江河湖海的鮮味。所以我這餡料，取的是新鮮鲅魚的嫩滑、黃魚的鮮甜、墨魚的彈牙，三鮮合一?！?br />
  她頓了頓，拿起一旁泡發(fā)好的竹蓀，“再者，便是這竹蓀，吸飽了湯汁，又能增加餡料的爽脆口感，解了魚肉的膩?！?br />
  接著，她神秘地笑了笑，從一個小罐子里舀出一些看似不起眼、微微焦黃的粉末，“而這最重要的‘秘密’啊，就是它了——”

  黛玉好奇地湊近：“曾祖母，這是什么呀？香香的?！?br />
  “這是豬油渣磨成的粉。”

  張老夫人解釋道，“將肥豬肉煉油后剩下的油渣，細(xì)細(xì)碾磨成粉，調(diào)入餡料中。它本身有股獨(dú)特的焦香，更能極大地點(diǎn)綴和提升魚肉的鮮美，讓餡料油潤而不膩，香氣層次更加豐富飽滿。這呀，也是那豆腐皮包子好吃的最大秘訣！”

  林淡恍然大悟，原來看似普通的食材，經(jīng)過祖母用心的搭配和這畫龍點(diǎn)睛的一筆，竟能化平凡為神奇。

  他看著祖母在氤氳熱氣中慈祥而專注的側(cè)臉，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，但隨即，一個帶著幾分現(xiàn)實(shí)乃至冷酷的念頭悄然劃過腦?！?br />
  ‘若是將來……有一日祖母不在了，這加了豬油渣粉的獨(dú)門味道，或許就該讓它從此消失了吧，起碼要在皇家的世界里消失?！?br />
  他暗自思忖，‘皇上那邊……反正他嘗過的美味何其之多，少這一樣也無妨。有些味道，留在記憶里才是最好的。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，就是因?yàn)樵僖灿|碰不到了，才能成為永遠(yuǎn)惦念的美好。若時(shí)常能吃到，反倒失了獨(dú)一無二了不是。’

  “二叔叔，別偷懶，快來包餃子啦！”黛玉舉著一個捏得歪歪扭扭、卻充滿成就感的小餃子，脆生生地喚他。

  林淡回過神，將那點(diǎn)思緒藏于心底，臉上重新漾起溫暖的笑容，接過小侄女手中的餃子皮：“好，讓二叔叔看看咱們曦兒的手藝進(jìn)步了沒有?！?br />
  廚房里，香氣愈濃，歡聲笑語幾乎要溢出窗外，融化了除夕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