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章 七八歲的鸚鵡
山月俯身行大禮,與前兩次相見已大不同,一頭青絲已挽就婦人墮馬髻,云鬢蔥郁,低頭時,鬢邊點簪的銀質流蘇輕柔又緩慢地拂弄在纖長的玉頸上。
銀質流蘇上,便是薛家送去的彩禮。
那對價值連城的金玉海藍寶翡翠梅花簪。
細微之中,薛梟瞳孔放大,卻又似被灼燒般避開眼簾。
她并非喜好繁復奢華之人。
聽小廚房說,她每餐只需兩色菜式,不拘口味與用料,全都吃得一干二凈;南府主屋如今只有一張床、一抬黃銅鏡、一匹用料上佳卻雕工老舊的柜匣,整個南府都空空蕩蕩的,既不見人煙,亦沒有煙火氣,簡陋得像臨時拼湊起來的抵屋,她也未置一詞;在府中幾次碰見,她均一豎身干干凈凈、清清淡淡,從不見金玉加身...
這對梅花簪,想來是今日新媳婦跪拜宗祠和謁見婆母,她特意戴上的。
她以為是薛家給她的。
高大挺拔的御史大人沉默下去。
頃刻之后,薛梟側身避開這個大禮,嘴上卻說起另一樁事:“...搬遷南府,我雖有預備,卻沒料到這么順利,人手上略有不足,如今你我二人分院而居始終不妥,若遇祝氏暗樁盯梢,到底是樁蹊蹺?!?br />
婚后搬至南府后,她自覺安居正院偏堂,將主屋讓給了薛梟。
薛梟卻一直住在側水畔。
山月開口:“今日我試探過了,她未曾來得及下釘子?!?br />
薛梟頷首:“那是自然,如今南府總共才有十三人,皆是蘇家留下來的忠仆,鎮(zhèn)守側水畔之人更是清越觀出身的小道,她不可能插得進手?!?br />
薛梟轉折:“但明后兩日,將有二十人入府,皆由落風追溯審定過的清白之身,我明日起上朝,勞煩夫人打點一二。”
又將話引向一開始的方向:“雖已經追溯,畢竟人多眼雜,仍也應謹之慎之,若夫人不介意,正院堂屋之中本也有東西兩間側廂,分室而居總比分院而居尋常些?!?br />
山月:?本來也是給你留著的呀!還以為是薛梟一直不去正院,是防備著新入門的媳婦呢!
山月自然頷首道:“那明日我便在家好好安頓新進的仆從...也著人將東廂房再收拾一遍罷?!?br />
薛梟勾了勾唇角,略微低頭,似是在整齊干凈的桌面上翻找什么東西。
山月想了想,她向來行事坦蕩,既與薛梟要結這一遭的盟友,有些話便不得不講:“占了您夫人的位置,原是我不該,您迎娶我入門,想必也是為打探‘青鳳’之故,你我二人各有私心,與這婚約盟誓相悖離,那這結合便自然做不得真?!?br />
薛梟抬頭,抿了抿凝眉看向山月,似是在等山月繼續(xù)說下去。
山月再道:“只待你我通力合作、大仇得報后,到時自然塵歸塵、土歸土,我自會回到我該去的地方,您這御史夫人的位子我絕不貪戀榮華富貴,致鳩占鵲巢——您直管放心!”
這些是山月早想通的。
一早沒想過不孝鳥大人如此通人性,便沒拿到臺面上談論。
如今看薛梟倒不是不通情理,洽商合盟起來十分順暢,把話說透,誰都安心。
薛梟唇角緊抿,腦中卻無端想起拯救松江府于危難的那位程神醫(yī),手背于身后,眸光從山月墮馬髻上的那對梅花簪,隔了許久才低沉開口:“你們,講好了的?”
山月沒聽明白:“嗯?”
什么講好了的?什么意思?
薛梟垂眸,輕輕搖頭,聲音壓得比尋常更低:“無事。”
頓了一頓,薛梟又添了一句:“也好。”
玉團鸚鵡著急忙慌地在薛梟肩膀頭子四處亂跳,“吱呀嘎嘰”的,不知在急什么。
薛梟伸手,安撫似的摸了摸玉團鸚鵡毛茸茸的腦頂門。
“它...”山月笑了笑:“它像個小童兒,脾氣有些大,卻也靈光?!?br />
先前還翻秋桃白眼!
薛梟眸色輕柔:“它叫雪團,是我?guī)煾盗艚o我的鸚鵡,今年剛七歲,正是小童調皮搗蛋的年紀?!?br />
山月向來不通披毛戴角的學識:小時候在天橋下倒是和長毛的相處過一段時間,多是猴子、貓兒、狗兒,她都沒什么好印象,猴子要搶她的飯吃,狗兒整日都與貓兒打架,打贏了嚎,打輸了也嚎,狗兒的籠子就在她榻邊,整夜整夜嚎得她睡不著...
“七歲?還算小童兒?狗兒若滿了七歲,便算是老狗,雜耍團就會將它攆出去,不留他白吃飯了?!鄙皆聼o意識開口。
雜耍團?
她不是蘇州府山塘街的畫匠嗎?
怎又在雜耍團呆過?
她...她的仇,又因何而來?又怎會與程家、祝氏,甚至靖安大長公主牽扯上關聯(lián)?
薛梟想問,默了默,卻未開口:他直覺,山月此時并不會告訴他。
那....程家那位小神醫(yī),知道嗎?
薛梟不可抑制地去想,卻覺自己荒唐到沒邊。
“鸚鵡不同,雪團這樣的鸚鵡,壽齡可達五、六十載,七歲于他而言,確是小童兒的年紀?!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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