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漫進(jìn)城池，街道兩旁的酒肆掛著人皮燈籠，昏黃光暈里，蛇妖吐著分叉的信子算酒錢，熊羆精扛著半扇生肉撞開人群，賣糖葫蘆的狐妖尾巴掃過行人，一串山楂似的果子里裹著亮晶晶的珠子。

  這里的人多是半人半獸模樣：有的頂著鹿首卻邁著人腿，有的脊背覆著魚鱗偏要穿錦袍，走幾步便抖落幾片銀光……

  楊天祏一行人緩緩走在青石板街道上，新奇的打量著兩旁商鋪，靴底偶爾碾過不知是獸毛還是羽毛的碎屑。

  忽然，廊下陰影里竄出兩個(gè)小小的身影。

  那是個(gè)六七歲的“小男孩”，臉是孩童輪廓，卻長著狼的豎瞳，灰棕色狼毛從粗布短褂里鉆出來，尾巴在身后繃得筆直，爪子般的手指正牽著個(gè)粉雕玉琢的小女孩。

  這小女孩不過三四歲，穿著繡銀線的紅襖裙，像個(gè)人間嬌養(yǎng)的小公主。

  她仰著臉，肉乎乎的手被小狼妖爪子輕輕攥著，眼神干凈得像山澗泉水，正咯咯笑著指路邊吐泡泡的蛤蟆精。

  楊天祏腳步未停，徑直走到兩人面前。不等狼妖反應(yīng)，他已俯身將小女孩抱起。

  “呀！”

  小女孩嚇了一跳，小手在楊天祏胸前亂抓，扭頭朝小狼妖哭喊：“哥哥！哥哥！”

  小狼妖立馬炸了毛，喉嚨里發(fā)出“嗚嗚”低吼，幾步追上來就要去夠小女孩：“放、放開她！”

  楊天祏側(cè)身避開，周身陡然漾開一層淡淡的氣浪。

  小狼妖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墻擋住，頓時(shí)僵在原地，只能齜著尖尖的犬齒，眼里冒著火。

  同行的雪狐挑了挑眉，玉兔掩嘴輕呼，其他人也都停下腳步，面面相覷：這小狼妖竟能被楊天祏的內(nèi)氣逼退而不倒？

  “壞人！”

  小狼妖急得聲音發(fā)顫，卻死死盯著楊天祏懷里的小女孩，爪子在地上摳出淺印，“把她還給我！不然、不然我與你不死不休！”

  楊天祏聞言，停步回身，看著小狼妖，又低頭看了看懷里還在抽噎的小女孩。

  忽然揚(yáng)手，一個(gè)青花白瓷瓶帶著破空的輕響丟過去，跟著又抬腳踢出一個(gè)酒壇子。

  小狼妖下意識(shí)用胳膊夾住瓷瓶，壇子“咚”地砸在腳邊，轉(zhuǎn)了兩圈停下，壇口飄出濃郁的靈氣。

  他沒再看那小狼妖，抱著小女孩轉(zhuǎn)身便走，衣袍下擺掃過青石板，帶起一陣風(fēng)。

  青衫書生眉頭微動(dòng)，目光在小狼妖身上凝注一瞬，轉(zhuǎn)身跟著楊天祏一同離去。

  捷足、夯山和青鱗三人望著楊天祏漸遠(yuǎn)的背影，默立片刻，彼此交換了個(gè)眼神，隨即邁步走向還愣在原地的小狼妖。

  青鱗和捷足一左一右，輕輕抓住狼妖的胳膊——算不上束縛，卻讓他無法再追。

  三人就這么站著，目光落在楊天祏離去的方向。

  周圍的人和妖都靜了一瞬，連吐泡泡的蛤蟆精都停了動(dòng)作。

  “嘖?！?br />
  宋裕恒忽然出聲，打破了這份沉寂。

  他從腰間解下寶劍，又取出白瓷瓶一并遞到身旁的雪狐面前。

  雪狐垂眸看了看，默默解下肩頭那件雪白的狐皮披風(fēng)，放在他手上。

  沒有一句交談，兩人交換的動(dòng)作流暢自然。

  緊接著，同行的其他人與妖也動(dòng)了。

  人族紛紛拿出白瓷瓶和隨身物件，遞給身邊的妖；而眾妖也取出各自的物件作為回贈(zèng)——或是一片鱗甲，或是一根獸爪，或是一枚刻紋骨片……

  交換完畢，所有人族都朝楊天祏追去，腳步聲漸遠(yuǎn)漸稀。

  剩下的眾妖則緩緩散開，無聲地走向還在不斷掙扎的小狼妖，隱隱將他圍在中間。

  他們沒有說話，只是一同望向楊天祏等人消失的街頭，像一群沉默的守護(hù)者。

  暮色漸濃，妖城一片沉寂，唯有一聲聲稚嫩的狼嚎傳出，久久不停。

  另一邊，楊天祏一行人已遠(yuǎn)離妖城，沿著大道前行。每個(gè)人身上都透著一種極度輕快自然的氣息。

  “啊……長這么大，從沒這么暢快過！”有人忍不住嚎了一嗓子。

  這突兀的喊聲落在眾人耳中，卻一點(diǎn)也不顯得違和。

  宋裕恒長舒口氣，臉上帶著幾分自豪：“可不是嘛！這大概就是古人說的‘舍得’境界吧?！?br />
  “沒錯(cuò)！化靈水的功效，在我們手里是量變，到了妖族那邊，卻是質(zhì)變。物盡其用，這才是真道??！”另一人接口，語氣里滿是明悟后的感慨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眾人你一言我一語，都陷在這份“悟透共生與舍得”的觸動(dòng)里，連晚風(fēng)都似變得溫柔起來。

  然而，楊天祏卻突然駐足，回身朝著青衫書生拱手一笑，一句話讓所有人瞬間愣在原地：“前輩，您總不會(huì)讓我們白來這一趟吧？”

  眾人滿臉莫名其妙，目光在楊天祏與青衫書生之間來回打轉(zhuǎn)。

  青衫書生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，目光在楊天祏臉上閃爍，帶著幾分探究：“你這小子，倒真是一點(diǎn)不繞彎子。我很好奇，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？”

  楊天祏翻了個(gè)白眼，走到路旁大石頭上坐下，垂眼看著昏睡的小女孩，漫不經(jīng)心地自語：“狐貍抓兔子，在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