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怪的是，這帶著挑釁與輕視的話，沒有引起任何反應(yīng)——要說有，也僅僅是部分人垂眸陷入了沉思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空氣，似在消解話里的鋒芒。

  就好似眾人突然失了往日的紛雜欲念，個個變得謹(jǐn)慎克制，又或是終于有了自知之明，不再盲目接受、輕易定論。

  片刻沉寂過后，朱昭寒抬眼，語氣淡然卻帶著追問：“是不是還有什么關(guān)鍵之處，我們沒看透？”

  楊天祏指尖輕點身前積雪，聲音平緩：“真正的智慧，其實藏在脫離刻意思考的狀態(tài)里?！?br />
  “不思考？”

  有人下意識反問，眉峰擰起，顯然沒跟上這看似矛盾的說法。

  楊天祏抬眸掃過眾人，舉了個最通俗的例子：“就像用筷子——熟練后無需多想，夾菜已成本能，這才是最準(zhǔn)確、最無偏差的。反而靠刻意思考得出的結(jié)果，大多會摻雜雜念、偏見這些東西，倒會偏離本質(zhì)?！?br />
  曹硯秋若有所思地接話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面對事情時，第一時間的直覺感知，才是智慧沉淀后的結(jié)果？”

  姚澈眼睛一亮，插了句：“那不就是洞察力嗎？”

  楊天祏緩緩點頭，語氣多了幾分肯定：“對，洞察力是智慧的終極體現(xiàn)。至于邏輯推理、審視判斷這些能力，不過是提升洞察力的工具——就像修路，讓這條‘洞察之路’更寬、更廣、更通常，也更干凈?！?br />
  “可我剛才……”滕修禮聲音有些遲疑，“憑‘直覺’破局，反倒被困其中？”

  楊天祏看他一眼，語氣沒了之前的平緩，多了幾分耐心：“你那不是‘沉淀后的直覺’，是‘急著下結(jié)論的沖動’?！?br />
  他抬手拂過空中飄舞的雪花，“就像剛學(xué)用筷子的人，眼里只盯著菜，手卻跟不上心，夾空了、掉落了，能怪‘用筷子’的本能嗎？”

  朱昭寒順著話鋒補充，目光銳利：“說到底，智慧最終要落到解決問題的能力上，而不是只停留在發(fā)現(xiàn)、分析、理解的過程里，空有理論卻無行動能力?！?br />
  楊天祏哈哈笑了兩聲，眼底閃過一絲贊許，目光卻已轉(zhuǎn)向第六塊石碑。

  眾人視線如被牽引，齊刷刷落在圖案中那殘破的城郭上。

  滕修禮神色嚴(yán)肅，語氣逐漸篤定：“既然魔念不等于膚淺的惡念，而是源于‘過激的守護’，那這份‘特殊’的守護執(zhí)念，確實該被同情，被認(rèn)可?！?br />
  宋裕恒立刻接話，語氣帶著幾分急切：“那破局的方法就定了——做些能讓對方感受到同情與認(rèn)可的事。”

  雪狐輕輕彈著指甲，語氣里帶著不確定：“不會只是說幾句好聽的話吧？”

  雞冠鳥回轉(zhuǎn)兩圈脖頸，聲音清亮：“或許不用多言，默默與其并肩而立，就是最直接的認(rèn)可。”

  蘭花螳螂纖細(xì)的腳尖輕點積雪，細(xì)聲道：“行個贊同的禮儀，或許也能傳遞心意?！?br />
  海象魚粗聲粗氣地開口，想法更極端些：“依我看，可能得懷著魔心，甚至真正變成魔，才能算懂它、認(rèn)可它。”

  “哼！”

  一直少言寡語的金羽鳥妖玄翎突然輕哼一聲，聲音不大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，“真正的覺醒者，怎會被禮儀、善言這種虛浮之術(shù)裹挾？這些表面功夫，根本觸不到‘守護執(zhí)念’的核心?！?br />
  這話如千斤重錘砸在眾人心頭，剛有幾分松動的氣氛，瞬間又陷入更深的沉寂。

  每個人都死死盯著石碑上的圖案，眉頭緊鎖著沉思推理，目光幾乎要將圖中每一塊磚石、每一滴血漬都拆解熔煉，找出藏在背后的關(guān)鍵。

  時間一分一秒流逝，原本零星的風(fēng)雪陡然變大，狂風(fēng)卷著雪粒呼嘯而過，吹得眾人衣袍獵獵作響，發(fā)梢上都凝了層白霜。

  可始終沒人能給出確定的答案。

  “認(rèn)可不等于同情，”

  沉默許久的楊天祏終于起身，聲音打破了死寂，“它是內(nèi)心深處的‘相知’——懂得為守護，而放棄的不甘；為明心，而“不得不”的抉擇。”

  他緩緩向第六塊石碑走去，每一步都在積雪上留下淺痕：“為守護而戰(zhàn)、為清明而狂，唯有坦蕩的毀滅，才能迎來真正的新生?！?br />
  “如果連正義一起毀滅……”朱昭寒及時接過話頭，眉頭微蹙，顯然還接受不了這份“極端”。

  “正義？不過是把欲望裹了層體面的皮?！?br />
  楊天祏聲音像敷了層冰霜，冷得刺骨，“終究是將世人關(guān)進‘正義即正確’的美好虛幻里。這世間從頭到尾，不過是名與利的戲臺，你方唱罷我登場。所謂的‘完美’？從來都是鏡花水月，一觸即碎?！?br />
  “照你這么說，這九界……豈不是已無藥可救？”

  宋裕恒忍不住插了句，聲音里裹著幾分反感，顯然不愿接受這種悲觀論調(diào)。

  楊天祏緩緩搖頭，語氣里多了幾分復(fù)雜：“若無污穢滋生，又何來九界之別？正因有缺憾、有污垢，才需尋找破局之路?！?br />
  姚澈望著漫天風(fēng)雪，聲音里浸滿了無奈：“可哪有那么容易……這‘毀滅與新生’，聽著就像一場豪賭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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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楊天祏深吸一口氣，胸腔微微起伏，原本平和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，如出鞘的劍：“終極智慧的責(zé)任，本就是在絕境拼死一搏——用自我毀滅，換來文明在廢墟里重生。”

  他抬手，指尖緩緩撫上石碑冰冷的表面，一字一頓道：“寧入魔，不成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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