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、第7章
小禾見凝雪喃喃重復,只當她歡喜得癡了,遂抿嘴笑道:“是呢,大爺這回去揚州,除帶元喜、石頭兩個長隨和錢媽媽,特帶姑娘一同去。”
“說來是樁稀罕事,大爺往日出行,從不曾攜女眷。此番對姑娘,是破例的恩典?!?br />
“奴婢沾了您的光,也能跟著去?!?br />
石韞玉勉強擠出個笑。
顧瀾亭去揚州是為查“毒師案”,這案子去歲鬧得沸沸揚揚,她略有耳聞。
去年三月,揚州府學兩位教授及其家眷共三十七口,于半月內(nèi)先后遭慢毒滅口,府衙初查稱誤食霉變食材,州府學子和百姓不信,大鬧府衙,而后朝廷派京官來查,兩個月后這官員卻卷入貪墨案被貶,案子便暫時擱置,直到今春才重派了顧瀾亭來。
她一個通房丫頭,那晚還惹了顧瀾亭不快,他何故偏要攜她前往?
恐怕是存了拿她作筏子,利用她行事的心思。
到時候別說擺脫奴籍,說不定會淪為犧牲品,囫圇尸身都難保。
石韞玉心下翻騰似海,面上卻強自壓抑。
更衣洗漱罷,簡單用了些早飯,錢媽媽便帶著她跟小禾到了府邸側(cè)門。
清陽曜靈,和風容與。
幾輛馬車停著,十數(shù)名護衛(wèi)騎馬跟隨,打頭一輛青綢帷車,是顧瀾亭的馬車。
快到跟前,錢媽媽緩聲道:“凝雪姑娘,近前一步說話?!?br />
待石韞玉上前,錢媽媽執(zhí)起她的手輕輕一拍,“你是個有造化的,大爺此番破格提攜,須要惜福。上去仔細伺候,莫要辜負了爺?shù)目粗??!?br />
石韞玉點頭應了:“謝媽媽提點。”
她登上顧瀾亭的馬車。
車內(nèi)鋪設著云紋錦墊,當中設一紫檀矮幾,隅角還置著個湘竹書篋。
顧瀾亭端坐主位,手中捧著卷書,身著天青直裰,清俊文雅。
石韞玉問了禮:“爺?!?br />
顧瀾亭掀起眼簾瞧了她一眼,嗯了一聲便繼續(xù)看書了。
石韞玉松了口氣,悄聲跪坐檀木小幾邊的錦墊上。
車馬緩緩出城。
時值暮春,窗外阡陌蔥蘢,殘紅飄地,暖風拂動車簾,送來陣陣草木芬芳。
石韞玉自打穿來,就沒出過杭城,如今到了山野,自是好奇望著窗外的景。
顧瀾亭翻過一頁,眼未抬,忽然仿若閑談般問道:“聽聞你是城西杏花村人氏,家中還有高堂兄長?”
石韞玉回過神,垂首恭謹回答:“奴婢確是杏花村人,家中父母俱在,有一兄長。”
顧瀾亭嗯了一聲,便再無下文,轉(zhuǎn)而繼續(xù)看書,留石韞玉一人心中七上八下,揣度不出這話頭起的緣由。
她跪坐得膝蓋小腿疼,悄悄換了個姿勢,直接坐在軟墊上。
昨兒一夜未眠,此時馬車搖晃,春困不多時便襲來。
石韞玉終是支撐不住,伏在矮幾邊沿悄然睡去。
顧瀾亭正執(zhí)卷細讀,忽一陣清風卷入,吹動車簾,書頁嘩嘩輕響。
他抬指按住,目光微轉(zhuǎn),見凝雪不知何時伏幾香夢沉酣。
鬢亂釵橫,腮暈潮紅,恰似春睡海棠,嬌慵無力。
路旁桃林幾片粉嫩花瓣,恰有一瓣不偏不倚斜落云鬢,另一瓣悄落香腮。
顧瀾亭目光不覺停駐
桃花映雪,竟不知是花更艷,還是人面更秾。
他鬼使神差般探過身,伸出手指,欲為她拈去那點煩擾。
指尖將觸未觸之際,石韞玉恰被噩夢驚到,驀然睜開雙眼。
見顧瀾亭的手指近在咫尺,嚇了一跳,下意識慌忙向后縮去。
顧瀾亭見她如此惶恐,如驚弓之鳥,心下頓生不愉,面上卻帶著溫雅淺笑:“既困了,便好好躺下睡,這般趴著豈不難受?”
說罷,拍了拍自己身側(cè)的空處,“枕這里罷?!?br />
石韞玉恨不得躲這人遠遠的,一想到要貼著他躺,渾身都不自在。
她連連搖頭:“奴婢不敢,奴婢這就醒了……”
顧瀾亭也不多言,只輕飄飄瞥她一眼。
石韞玉氣息一窒,再不敢違逆,只得挪過去,側(cè)身蜷縮在軟墊上,將頭輕輕靠在他腿邊,盡量縮起來不碰到他。
顧瀾亭復又執(zhí)起書卷,目光雖落在字里行間,眼尾余光卻不時掃過腿邊之人。
石韞玉緊閉雙眼,想著裝睡能少點事。
顧瀾亭看著她微微抖動的睫毛,覺得好笑。
他只作不知,任由她裝睡。
*
及至黃昏,船抵運河津渡。
一艘玄漆官船泊于柳岸,高懸明燈,在薄暮中流轉(zhuǎn)光暈。
眾人依次登船。
顧瀾亭去了上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