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商在山西地面上，把持各行生意已有年頭。

  尋常百姓穿衣要去他們的布莊，吃飯要去他們的糧行，典當(dāng)物件、抓藥看病，哪一樣都繞不開晉商的鋪?zhàn)印?br />
  他們說漲價便漲價，說缺貨便缺貨，百姓縱有不滿，也只能忍著——畢竟沒別家可選。

  若不是萬民商會進(jìn)了山西，這局面怕是還得僵持下去。

  可萬民商會背后是遼東，那遼東這幾年的變化，真是翻天覆地。

  自新政推行以來，遼東先是改了農(nóng)法，新糧種下去，畝產(chǎn)比往日翻了幾番，倉廩里的糧食堆得冒尖。

  接著又開了無數(shù)作坊，織布的、煉鐵的、造船的，煙囪林立，產(chǎn)出的物件又好又多。

  最讓百姓歡喜的是分了土地，搞起承包，自家的地自家種，收得多便得得多，干活也有了奔頭。

  賦稅也改了，稅目明明白白，再無苛捐雜稅，百姓口袋里漸漸有了余錢。

  這么一來，遼東硬是從往日的苦寒之地，變成了大明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富庶地方。

  街市上熱鬧非凡，商船往來不絕，連關(guān)外的部落都羨慕。

  也正因如此，遼東才有底氣扶持萬民商會，把便宜實(shí)惠的貨物送到山西來，讓百姓得了真好處。

  晉商壟斷的日子，終究是被這股來自遼東的新風(fēng)，吹得松動了。

  晉商的密室里，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。

  王掌柜背著手來回踱步，鞋底子在青磚地上磨出沙沙聲，眉頭擰成個死結(jié)：“再這么耗下去，咱們這點(diǎn)家底早晚得賠光！關(guān)外的路子被錦衣衛(wèi)盯死，走私的貨壓在密倉里，動一動就可能被抄；關(guān)內(nèi)呢，萬民商會跟附骨之疽似的，咱們降了價、找了官，愣是撼不動他們分毫，再不想轍破局，真要眼睜睜看著家業(yè)敗了！”

  李掌柜蹲在地上，吧嗒吧嗒抽著旱煙，煙鍋?zhàn)踊鹦敲鳒纾骸巴跽乒裾f得是。我那布莊，這月就賣出去三匹綢緞，伙計的月錢都快發(fā)不起了。庫房里的貨堆到了房梁，再擱些日子，真要發(fā)霉生蟲了。”

  張掌柜捂著心口，臉色發(fā)白：“何止是布莊？我那票號，存銀日日見少。百姓都信萬民商會的票子，說他們兌銀快、不克扣，咱們這兒的儲戶跑了一多半。再這么下去，連給伙計發(fā)工錢都得動老本了?！?br />
  趙老掌柜磕掉煙鍋里的灰，沉聲道：“走私的路子暫時是不能碰了，錦衣衛(wèi)跟餓狼似的，眼睛瞪得溜圓，咱們這點(diǎn)人手，硬碰硬就是找死?？申P(guān)內(nèi)的生意被萬民商會堵得死死的，他們的貨又便宜又好，百姓認(rèn)死了他們，咱們降價賠本都拉不來人，這局怎么破？”

  王掌柜猛地停下腳步，眼里閃過一絲狠厲：“要不……咱們鋌而走險，去尋些萬民商會沒有的貨？比如南邊來的香料、西洋的鐘表，哪怕貴些，總有富戶肯買。”

  李掌柜搖頭：“哪那么容易？南邊的商路早被江南商會把持，咱們插不進(jìn)手；西洋貨更是稀罕物，通關(guān)文牒難辦，還容易被官府盤查，風(fēng)險太大?！?br />
  “那……咱們?nèi)ス唇Y(jié)些綠林好漢，劫萬民商會的貨？”一個年輕掌柜急道。

  “糊涂！”趙老掌柜喝止他，“萬民商會的鏢隊(duì)都是遼東來的好手，據(jù)說還有退役的軍漢，個個身手不凡。綠林好漢見了他們，躲都來不及，哪敢去劫？再說，真動了他們的貨，常孤雛那邊追究下來，咱們有幾個腦袋夠砍？”

  眾人又陷入沉默，只聽見窗外風(fēng)卷落葉的聲音，像極了他們此刻的心緒。

  王掌柜嘆了口氣，聲音里帶著疲憊：“想當(dāng)年，咱們晉商走西口、闖大漠，什么風(fēng)浪沒見過？如今卻被困在這山西地面上，動彈不得。關(guān)外斷了，關(guān)內(nèi)堵死，再不想個法子，不出半年，就得有鋪?zhàn)訐尾蛔￡P(guān)門了?！?br />
  張掌柜忽然抬頭：“要不……咱們?nèi)デ笄笸鯛?？把家底都亮出來，說咱們快撐不住了，求他給萬民商會施壓，讓他們分些生意給咱們？”

  王掌柜苦笑：“先前王妃那邊都沒頂事，王爺心里怕是早有打算。再說，咱們跟韃靼走私的事，哪敢在王爺面前全抖摟出來？萬一被他抓住把柄，反倒死得更快?！?br />
  密室里的油燈忽明忽暗，映著一張張愁苦的臉。

  晉商縱橫山西百年，從未像今日這般走投無路。

  關(guān)外的走私斷了臂膀，關(guān)內(nèi)的生意被堵死了咽喉，這破局的路，仿佛被濃霧罩住，怎么也看不清方向。

  可他們心里清楚，再找不到出路，用不了多久，“晉商”這兩個字，怕是就要在山西地面上銷聲匿跡了。

  夜色漸深，晉商的密室里依舊燈火通明。

  王掌柜將最后一口旱煙摁滅在地上，沉聲道：“不能再耗了，庫房里的貨堆得快發(fā)霉了，再不想辦法周轉(zhuǎn)，咱們這點(diǎn)家底遲早要空?！?br />
  李掌柜搓著手，眼里帶著一絲猶豫：“可往哪走？北邊是韃靼的地界，南邊被萬民商會占了先機(jī)，東邊的水路又被官船堵著……”

  “往西！”趙老掌柜忽然開口，他指著墻上那張泛黃的地圖，指尖重重落在“關(guān)中”二字上，“聽說那邊遭了災(zāi)，糧食緊缺，咱們手里不是還有些陳米嗎？還有那些綢緞，雖不是時興的樣式，可災(zāi)民里總有想體面些的富戶，低價拋出去，總能回些銀子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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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眾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掙扎。

  往西的路不好走，沿途匪患不說，還要過幾道關(guān)卡，風(fēng)險極大。

  可眼下，這似乎是唯一的活路。

  “我看行?！蓖跽乒褚慌拇笸?，“陳米摻些新米，裝成‘賑災(zāi)糧’，價錢比市價低兩成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