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靜在宮里走動，不管是見了哪位娘娘，都是甜甜地問安，說話輕聲細(xì)語，又懂規(guī)矩。

  她生得粉雕玉琢，一雙眼睛水靈靈的，笑起來時，兩個小梨渦淺淺的，瞧著就讓人歡喜。

  后宮的妃嬪們見了，沒一個不疼她的。

  有的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，有的給她塞些新奇的點心果子，還有的拿出自己宮里的珠花首飾，要給她簪在發(fā)間。

  常靜也不扭捏，接過了便甜甜地道謝，說話做事透著股機靈勁兒，卻又不失分寸，半點不讓人覺得聒噪。

  便是那些平日里性子冷淡些的娘娘，見了她這模樣，也忍不住放緩了臉色，多問兩句家常。

  宮里人都說，這常家的姑娘，真是個招人疼的妙人。

  常寧、常靜兄妹在應(yīng)天城里，那是極有臉面和身份的。

  他們的父親常孤雛，乃是開國功臣常遇春的兒子，手握重兵，在朝中分量極重。

  再論他們的母親，更是來頭不小。

  一位是當(dāng)朝公主，金枝玉葉；一位原是北元貴族之女，后被封為公主，身份尊貴；還有一位，是開國元勛徐達(dá)的女兒，將門之后，家世顯赫。

  有這樣的父母做靠山，兄妹倆在應(yīng)天城里，無論走到哪里，誰不高看一眼？

  便是那些勛貴子弟、皇親國戚，見了他們，也都要客客氣氣的。

  除此之外，他們兄妹倆還有一層極硬的關(guān)系——他們的親姑姑，正是當(dāng)朝太子妃。

  這層關(guān)系擺出來，更是無人敢小覷。

  太子乃是國之儲君，太子妃便是將來的國母，常寧、常靜既是太子妃的內(nèi)侄，與皇長孫朱雄英更是親上加親。

  如此一來，他們在應(yīng)天城里的身份，越發(fā)顯得尊貴非凡，便是尋常勛貴家的子弟，見了他們也得恭謹(jǐn)幾分。

  常寧、常靜兄妹倆出門時，半點沒有貴胄子弟的架子。

  見了街邊擺攤的小販，會笑著問聲價格；遇到問路的百姓，也會耐心指引，甚至偶爾還會停下來，接過賣花姑娘遞來的一小束雛菊，笑著道謝。

  有回在茶樓歇腳，鄰桌幾個百姓正議論著哪家的點心好吃，常寧聽見了，還湊過去搭話，說街角那家鋪子的桂花糕更地道，說得興起時，竟和百姓們聊得熱絡(luò)。

  常靜則會安靜地坐在一旁，聽著大家說話，有人看她生得好看，忍不住夸兩句，她也只是靦腆地笑一笑，輕聲說句“謝謝”。

  這副隨和模樣，讓尋常百姓著實吃了一驚。

  在他們印象里，像這樣家世顯赫的貴人，多半是前呼后擁、目不斜視的，哪見過這般接地氣的？

  久而久之，街坊鄰里說起他們，都贊一句“沒架子，好相處”，遇見了也敢主動打招呼，兄妹倆也總是笑著回應(yīng)。

  應(yīng)天府的酒肆茶寮里，總有些勛貴子弟聚在一處，折扇輕搖，言談間少不了品評人物。

  聊起常寧、常靜兄妹那副“親民做派”，不少人便嗤笑出聲，語氣里滿是不以為然。

  “哼，堂堂國公府的兒女，整日跟販夫走卒混在一處，成何體統(tǒng)？”坐在窗邊的李公子把玩著玉扳指，瞥了眼街對面正幫老婆婆拾撿散落蔬菜的常寧，嘴角撇出一抹譏諷，“上次見他蹲在路邊吃餛飩，連筷子都沒擺規(guī)矩，旁邊拉車的老漢還拍他肩膀呢——這要是傳去京城，我李家的臉都替他燒得慌?！?br />
  旁邊穿錦袍的王公子跟著搖頭：“可不是么。前幾日廟會，撞見常靜給賣糖畫的老頭遞水，笑得跟自家長輩似的。她當(dāng)自己是街邊丫頭？忘了身上流的是何等血脈？咱們勛貴之家，講究的是威儀體面，跟平頭百姓勾肩搭背，那是自降身份，簡直是有辱門楣?！?br />
  “依我看，是他們父母教得松了?！绷硪粋€手搖折扇的趙公子冷笑，“想當(dāng)年我祖父鎮(zhèn)守北疆，出行時甲士開道，百姓需跪迎十里，這才是上尊下卑的規(guī)矩。如今倒好，他們兄妹倒成了‘民間楷?！牢铱?，是把‘尊貴’二字忘到腦后了。”

  這話引得周圍一片附和。

  有人說前日見常寧幫腳夫推車，袖口磨破了都不在意；有人笑常靜接過乞丐遞來的野菊，還簪在發(fā)間；更有人翻出舊話，說去年上元節(jié)，兄妹倆跟著雜耍班子學(xué)翻跟頭，摔得滿身泥污，竟還對著圍觀百姓拱手笑謝——“那模樣，比戲班里的丑角還放得開，哪有半分勛貴氣度？”

  議論聲里，總有人忍不住看向街面。

  常寧剛幫挑擔(dān)的小販穩(wěn)住了晃悠的竹筐，正低頭聽對方道謝，眼角的笑紋里全是坦蕩；不遠(yuǎn)處的常靜蹲在畫糖畫的攤子前，看著老頭用銅勺勾出一條鯉魚，側(cè)臉映著糖色的暖光，柔和得像幅畫。

  茶肆里的嗤笑漸漸低了些。有個年輕些的子弟捏著茶杯，小聲嘀咕：“可……百姓說起他們，都是挑大拇指的啊。”

  立刻有人瞪過來：“百姓的夸贊算什么？咱們的身份，豈能用市井口碑衡量？失了體面，丟了規(guī)矩，縱得千萬人夸，也是本末倒置！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，街對面的常寧似是察覺到什么，抬頭往茶肆方向望了一眼，目光坦然，還順帶朝這邊揮了揮手，像是在打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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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那自然的模樣，反倒讓窗邊的幾位公子爺僵了一瞬，各自別過臉，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里。

  幾日后，早朝剛散，吏部尚書、錦衣衛(wèi)指揮使等幾位大臣就被朱元璋召進(jìn)了御書房。

  御案上堆著幾本奏折，全是彈劾勛貴子弟驕縱跋扈、藐視禮法的——這是朱元璋讓人收集的，里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