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5集《趙國改革》
胡服騎射:趙武靈王的強趙之路
代郡的急報遞到邯鄲宮時,趙雍正站在殿外的白玉階上,望著檐角垂落的冰棱。臘月的寒風卷著碎雪,撲在臉上像刀子割,可他攥著奏報的手,卻比這寒冬更冷——匈奴左賢王率三萬騎,劫掠了代郡三座城邑,殺掠軍民兩千余人,搶走的牛羊牲畜,竟要裝滿五十輛大車。而駐守代郡的趙軍,追了三日,只斬得三十余顆首級,連匈奴人的主力尾巴都沒摸到。
“大王,諸卿已在殿內等候?!眱仁痰吐曁嵝?,見趙雍沒動,又補了句,“公子成、趙文幾位老大人,還在為代郡的事爭執(zhí)。”
趙雍深吸一口氣,將奏報疊好塞進袖中,轉身踏入大殿。暖意撲面而來,卻驅不散他心頭的沉郁。殿中文武分列兩側,左側為首的公子成,是他的叔公,頭發(fā)已全白,卻依舊挺著腰桿,滿臉怒氣;右側的趙文、趙造幾位大臣,也都眉頭緊鎖,看向他的目光里,滿是焦灼。
“大王,代郡之敗,非將士不力,實是匈奴騎兵太過迅捷!”公子成率先開口,聲音洪亮,“我趙軍多是步兵,輔以戰(zhàn)車,追不上、攔不住,若要根治邊患,當增派兵力,加固城防,再征調民夫修造長城,斷匈奴南下之路!”
“公子此言差矣!”趙造上前一步,躬身道,“長城綿延千里,耗財耗力,且匈奴騎兵來去如風,今日攻代郡,明日便可襲雁門,長城如何處處設防?依臣之見,當與韓、魏再訂盟約,合三國之力,先穩(wěn)住中原,再回頭對付匈奴!”
趙雍沒說話,只是目光掃過殿中諸卿。他太清楚這些話的分量——公子成說的是“守”,可趙國如今的財力,連代郡的城防都修不完整;趙造說的是“合縱”,可去年秦國攻占了魏國的河西之地后,韓宣王已派太子入秦為質,魏襄王更是送了河東五城求和,韓、魏早已倒向秦國,哪里還會與趙國結盟?
他緩緩走到殿中,從袖中取出那份奏報,遞到內侍手中:“念?!?br />
內侍的聲音帶著顫抖,將代郡的慘狀一一念出。殿內漸漸安靜下來,連公子成的呼吸都變得沉重。待內侍念完,趙雍才開口,聲音不高,卻字字砸在眾人心上:“匈奴人掠走的,不只是牛羊,是我趙國的百姓;他們殺的,不只是軍民,是我趙國的底氣。去年秦國取魏河西,今年韓魏附秦,若我們再守不住邊境,再練不出一支能打的軍隊,用不了五年,秦國的兵車,就能開到邯鄲城下!”
“大王,臣等明白局勢危急,可增兵、修城、合縱,已是眼下能想的法子……”趙文低聲道,話沒說完,就被趙雍打斷。
“增兵?我趙軍現有兵力二十萬,半數困在中原邊境防備秦國,半數分散在代郡、雁門、云中,再增兵,糧草從哪里來?修城?去年代郡大水,百姓顆粒無收,再征民夫,是要逼得百姓反了嗎?合縱?韓魏如今看秦國的臉色行事,誰會幫我們?”趙雍的目光掃過眾人,最后落在公子成身上,“叔公,您常年駐守代郡,該知道匈奴騎兵的厲害——他們一人兩馬,日行百里,弓馬嫻熟,我趙軍的步兵,就算跑得再快,能追上他們嗎?我趙軍的戰(zhàn)車,在草原上,能跑得過他們嗎?”
公子成張了張嘴,卻沒說出話。他守了代郡十年,與匈奴交戰(zhàn)不下二十次,最清楚步兵對騎兵的劣勢——匈奴人來了,搶了就跑,趙軍只能看著他們的背影咬牙;匈奴人來了,圍著城邑射箭,趙軍的箭射不到那么遠,只能縮在城里挨打。
“那大王想如何?”公子成終于問道,語氣里少了幾分怒氣,多了幾分無奈。
趙雍深吸一口氣,像是下定了決心,一字一句道:“我要改。改服飾,改戰(zhàn)法——讓趙人穿胡人的窄袖短袍,學胡人的騎馬射箭,練一支屬于趙國的騎兵!”
“什么?!”公子成猛地抬頭,眼睛瞪得溜圓,“穿胡服?學胡技?大王瘋了嗎?我趙國乃華夏正統(tǒng),先祖簡子、襄子開疆拓土,靠的是周禮教化、華夏兵法,如今穿胡人的衣服,學蠻夷的本事,這是丟祖宗的臉!”
“公子說得對!”趙文立刻附和,“《禮》云:‘衣冠禮義,乃華夏之根本?!舸┖c蠻夷何異?列國諸侯會笑我趙國無禮,百姓也會不服!”
“不服?”趙雍冷笑一聲,往前走了兩步,逼得公子成后退了半步,“代郡的百姓,被匈奴殺了親人、搶了家園,他們是不服胡服,還是不服我趙國軍隊保不住他們?去年秦國攻我藺城,殺我將士五千,奪我城池兩座,列國諸侯沒笑我無禮,只笑我趙國孱弱!”
“可……可胡服騎射,違背傳統(tǒng)啊!”趙造急道,“我趙國立國二百余年,從未有過如此荒唐之事!”
“傳統(tǒng)?”趙雍的聲音陡然提高,震得殿內的燭火都晃了晃,“先祖簡子當年革除舊制,讓庶民也能從軍立功,那時候的‘傳統(tǒng)’,不也說他荒唐?可正是那‘荒唐’,才有了趙氏的強盛!如今時勢變了,秦國用商鞅新法,十年間從弱秦變成強秦;匈奴靠騎射,橫行北方無人能擋,我們若還抱著‘傳統(tǒng)’不放,遲早要亡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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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內再次陷入沉默。公子成臉色鐵青,卻不再反駁——他知道趙雍說的是實話,可讓他接受胡服,接受蠻夷的技法,心里像堵了塊石頭,喘不過氣。趙文、趙造幾位大臣,也都低著頭,要么是不同意,要么是不敢再爭。
趙雍看著眾人的模樣,心里清楚,這場爭論,今日難有結果。他放緩了語氣:“此事關乎趙國存亡,我不會強求諸卿立刻同意。但代郡不能等,雁門不能等,我給諸卿三日時間,好好想想——是守著‘傳統(tǒng)’眼睜睜看著趙國衰落,還是跟著我,改一次,搏一次,讓趙國變強。”
說罷,他轉身拂袖而去,留下滿殿沉默的文武,和檐外依舊呼嘯的寒風。
回到內殿,趙雍卸下朝服,換上常服,卻沒心思歇息。他叫內侍取來輿圖,鋪在案上,手指順著趙國的疆域劃過——東有齊國,南有韓魏,西有秦國,北有匈奴,四面皆敵,若不自強,遲早要被瓜分。
“胡服……騎射……”他低聲念著,指尖落在代郡以北的草原上。去年他曾親自去代郡巡查,見過匈奴騎兵的模樣——窄袖短袍,騎馬時利落不絆腿;腰間掛著弓箭,抬手就能射,比趙國的步兵射箭快得多。那時候他就動了心思,可一想到朝堂上的老世族,想到“華夏蠻夷”的說法,就又壓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