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9集:《龐涓之死》
帳下忠魂:商鞅與龐涓的生死對弈
一、帥帳燭火,魏將囚服: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麻布,沉沉壓在河西高原的秦軍營壘上。主營帥帳的銅燈被夜風掠得微微搖曳,燭火將案前那道頎長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——正是秦國大良造商鞅。案上攤開的《法經(jīng)》譯注旁,壓著一張剛繪制完畢的河西地形圖,墨跡未干的線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,恰如帳外凝結(jié)的秋霜。
“報——大良造,龐涓帶到?!睅ね庑l(wèi)士的聲音打破了沉寂,帶著久經(jīng)沙場的沉毅。
商鞅抬手攏了攏玄色朝服的衣襟,指尖掠過腰間懸掛的秦劍劍穗,那是秦孝公親賜的“維法”劍,劍穗上的七顆銅珠碰撞出細碎的聲響?!皞?。”
帳門被兩名衛(wèi)士左右推開,一股帶著塵土與血腥氣的冷風卷著落葉涌入。龐涓緩步走入,身上的魏國將軍甲胄早已被卸下,換了一身粗布囚服,卻依舊難掩那股縱橫沙場的悍氣。他的發(fā)髻有些散亂,額角還帶著未愈的傷疤——那是馬陵之戰(zhàn)中被秦弩擦傷的痕跡,此刻在燭火下泛著暗紅的光澤。他不看帳內(nèi)兩側(cè)侍立的秦將,目光徑直落在商鞅身上,眼神里沒有階下囚的卑怯,只有如寒刃般的銳利。
“龐涓,可知本良造為何召見你?”商鞅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,目光如炬地鎖住對方。
龐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,聲音因多日囚禁略顯沙啞,卻字字鏗鏘:“無非是勸降罷了。商鞅,你我皆是當世名士,何必多費口舌?”他微微抬頜,視線掃過帳中懸掛的秦國軍旗,那玄鳥圖騰在燭火下仿佛要振翅飛出,“我龐涓自束發(fā)從軍,便以魏為根。當年魏文侯筑西河學派,魏武侯拓疆千里,我祖父便是隨武侯征戰(zhàn)的偏將,這魏國的每一寸土地,都浸著我龐氏的血?!?br />
商鞅聞言并未動怒,反而指了指案前的空位:“坐。你我不妨論一論‘忠’字?!币婟嬩讣y絲不動,他便自顧自說道,“魏惠王繼位以來,罷公叔痤,疏孫臏,對外連年征戰(zhàn)卻屢戰(zhàn)屢敗,如今河西之地盡入秦手,河內(nèi)被韓趙蠶食,這樣的魏國,值得你以死相殉?”
燭火“噼啪”一聲爆響,濺起的火星落在龐涓囚服的衣角,他抬手撣去,動作間仍有將軍的利落:“魏國盛衰,是我魏人的事。你秦國變法雖強,終究是‘夷狄之邦’,當年穆公稱霸尚且要借中原名士,如今不過是仗著新法銳氣,豈能長久?”
“夷狄之邦?”商鞅猛地拍案而起,案上的銅燈劇烈晃動,燭油灑落在地形圖的“函谷關(guān)”處,“當年秦襄公護平王東遷,始有諸侯之位;秦穆公三救晉難,終成西戎霸主。如今我推新法,墾阡陌,練新軍,不過是復(fù)我先祖榮光!倒是魏國,坐擁中原沃土,卻容不下孫臏的兵法,容不下公叔痤的忠言,這樣的國家,你守得住嗎?”
龐涓猛地抬頭,眼中閃過一絲痛楚,隨即又被決絕取代:“孫臏之事,是我與他的私怨,與魏國無關(guān)。魏王雖有失察,卻未曾負我——他給我虎符,讓我統(tǒng)十萬大軍,這份知遇之恩,我必以死報?!彼酒鹕?,囚服下的脊背挺得筆直,“商鞅,你不必再勸。我生為魏人,死為魏鬼,縱使碎尸萬段,也絕不會背叛魏國!”
商鞅盯著他看了許久,燭火在兩人之間投下交錯的光影,仿佛一場無聲的博弈。最終,他緩緩抬手:“罷了。你既如此執(zhí)拗,便先回囚營吧。”衛(wèi)士上前押解龐涓時,商鞅忽然補充了一句,“給魏將軍換身干凈衣裳,每日三餐按將官標準供給?!?br />
龐涓腳步一頓,沒有回頭,只是脊背挺得更直了。帳門在他身后緩緩合上,將那道決絕的身影與帥帳的燭火徹底隔開。商鞅走到案前,指尖撫過地形圖上的“大梁”二字,低聲自語:“如此將才,若不能為秦所用,留之必是大患?!?br />
二、囚營冷月,故國情深
龐涓被關(guān)押在秦營西側(cè)的囚營深處,這是一間單獨的石屋,沒有普通囚室的潮濕惡臭,墻角甚至還擺著一張簡陋的木床。衛(wèi)士送來的新囚服是粗麻布所制,卻漿洗得干干凈凈,晚餐端來的陶罐里盛著小米飯和一塊煮熟的羊肉,香氣在冷空氣中彌漫開來。
龐涓卻動也未動,只是靠著石墻坐下,目光透過狹小的窗欞望向西方——那是魏國的方向。夜色漸深,一輪冷月從云層后探出頭來,清輝灑在石屋的地面上,像鋪了一層薄薄的霜。他想起了少年時在西河學派求學的日子,先生吳起握著他的手教他布陣,說他“勇而有謀,可當大將”;想起了第一次率軍出征時,魏惠王親自在郊亭為他餞行,將那枚刻著“魏”字的虎符塞進他手中;想起了馬陵之戰(zhàn)前,妻子送他出城,鬢邊插著他親手折的海棠花……
“將軍,您怎么不吃?”送飯的衛(wèi)士是個年輕的秦卒,見他連日少食,忍不住多問了一句。
龐涓轉(zhuǎn)過頭,目光落在秦卒腰間的秦劍上,那劍的形制與魏劍截然不同,劍身更窄,劍脊卻更厚,顯然更適合騎兵沖鋒。“你們大良造,當真要滅魏?”他忽然問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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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卒愣了一下,隨即挺直腰板:“大良造說,天下分久必合,秦國變法強于六國,遲早要統(tǒng)一天下。魏國占著河西,阻礙我秦國東出,自然要攻?!?br />
“統(tǒng)一天下?”龐涓嗤笑一聲,眼中卻泛起一絲悲涼,“當年晉文公、楚莊王都曾稱霸,可天下依舊是諸侯林立。商鞅太自負了,他以為新法能讓秦國永遠強盛?忘了越國滅吳、田氏代齊了嗎?”
秦卒被問得啞口無言,只得放下陶罐退了出去。石屋內(nèi)重歸寂靜,龐涓拿起那塊羊肉,卻只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。羊肉很新鮮,卻沒有家鄉(xiāng)大梁城外濮水岸邊的羊肉鮮美。他從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玨,那是母親臨終前給他的遺物,玉玨上刻著一個“魏”字,邊緣早已被摩挲得光滑。
不知過了多久,石屋的門被輕輕推開,商鞅的幕僚景監(jiān)走了進來,手里拿著一卷竹簡?!褒媽④?,這是大良造讓我給您帶來的《商君書》,您不妨一讀?!?br />
龐涓瞥了一眼竹簡,上面“壹民、弱民、疲民”的字樣刺痛了他的眼睛:“這等愚民之術(shù),也配讓我看?魏國雖弱,卻有西河學派的弦歌不輟,有士人議政的風氣,豈是你秦國能比的?”
“將軍此言差矣?!本氨O(jiān)在他對面坐下,“西河學派如今早已名存實亡,公叔痤死后,魏惠王再也未招賢納士。倒是我秦國,大良造廣開言路,不管是中原士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