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能拿到科舉的試卷，施主是什么人？”

  “你看我像誰？”

  “禮部侍郎梅原澤的三公子？”靜圓說的胸有成竹。

  “嗯？”他說的肯定，愣是讓殷熠思考了片刻，“為什么還必須是禮部侍郎的三公子呢？”

  禮部，確實(shí)能接觸到往屆士子的試卷，但一定是禮部侍郎嗎？禮部尚書李明也有兒子啊！

  “禮部侍郎的大公子梅華池早亡，二公子梅飛塵醉心詩酒、不理俗世，三公子梅驚月差不多是公子這個(gè)年齡，貧僧讀過他的文章，頗有文采，聽說其人長(zhǎng)相俊逸非常?！?br />
  “罷了，就當(dāng)你在夸我了?！币箪谶泼幌拢阒苯诱J(rèn)了身份，“你想要你朋友的試卷嗎？”

  “不入仕，不當(dāng)幕僚，不代寫文章，不當(dāng)男寵，不當(dāng)先生?！?br />
  “叔，他好軸啊！”小皇帝悄悄湊近殷熠道。

  “小小年紀(jì)，瞎說什么大實(shí)話?！币箪谌嗔巳嘈』实鄣念^，將他抱至靜圓面前：“我侄子，可愛吧！”

  靜圓合手行禮：“梅小公子?！?br />
  殷熠放下小皇帝：“乖，去折枝花?！?br />
  “你想查當(dāng)年事嗎？”

  靜圓將試卷還給殷熠：“前塵過往，于貧僧無關(guān)?！?br />
  殷熠激他：“你看著于懷音啟復(fù)，還成了太師，所以退縮了。你在佛寺中傷春悲秋，茹素念經(jīng)，不就是因?yàn)槟鞘逻^不去，日日夜夜，片刻不敢遺忘？”

  靜圓止住了離開的腳步，因?yàn)檫@個(gè)年輕人沒有說錯(cuò)。

  上位者推杯換盞，下位者血流成河。

  朝堂官員輕飄飄的一句話，廢掉的是他們?cè)S許多多讀書人的半生。

  “是又怎么樣？片刻不敢忘又怎樣？人死了……”靜圓就那樣凝視著殷熠。

  “叔叔，花?！毙』实壅蹃硪恢t開的春杏。

  “在某看來，死亡和遁入佛門，都是本能逃避問題，趨利避害。大概牢獄太久，連讀書人的脊梁壓垮了?！币箪诒鹦』实郾阋撸肮?，人生在世不能太消極，天大的事在面前都不要懼怕，因?yàn)樘觳⒉粫?huì)塌下來?！?br />
  “那我該怎么辦？”靜圓問的很平靜，殷熠停下腳步，仿佛聽到水滴落地的聲音，故而殷熠沒有轉(zhuǎn)身。

  他原本跟小皇帝商量的是直接給他安排一個(gè)六部的職位，現(xiàn)下殷熠忽然覺得不妥。

  這樣輕飄飄將職位交付給他，是對(duì)他和朋友的折辱。

  “去科舉，用你最擅長(zhǎng)的本身，奪回你需要的公平?！币箪趯⑿』实壅鄣男颖硨?duì)著遞過去，依舊沒有回頭：“科舉雖是三年一屆，但今上登基，會(huì)加恩科。你若中了，我有辦法同你討公道，你若不中……”

  “也不值得你侄子奉為西席是吧。我會(huì)中的，待我高中之日，你將我朋友的卷子交給我。”靜圓蹙眉，忽又問起:“我朋友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  “陳昇，我聽過他的一句詩：飲風(fēng)中月，月下雪，雪中春?！?br />
  “當(dāng)年酒后戲作，竟會(huì)有人記得?！膘o圓接過那支春杏，行了一記俗世的禮，便再也不回頭的走了。

  殷熠帶著小皇帝又蹭了頓寺里做的菜餅，才帶人回宮。

  “皇叔，不直接給他封官嗎？”

  “不了，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個(gè)念想。

  這群普通士子最初也有云啦月啦的幻想，也有修身齊家治國(guó)平天下的主張，但絕大多數(shù)不是被取士道路打擊的體無完膚，就是被朝堂混水磋磨的圓滑事故。

  成恕絕對(duì)是士子里面的最拔尖的一類人。其實(shí)單論我個(gè)人來看，文章寫的好，不一定做官就做的好。

  但他們中最優(yōu)秀的士子折在科舉中，會(huì)動(dòng)搖他們的信念。

  所以我其實(shí)最初選他是為了給天下士子立一個(gè)榜樣，證明“朝為田舍郎，暮登天子堂”此事屬實(shí)。

  只是我忽然想明白了，他們也是陛下你的子民，也需要一份哪怕遲來的公道?！?br />
  “那皇叔要怎么給他公道?！?br />
  “至少這屆恩科肅清一些吧，但干凈本不是王朝的底色，牽扯到太多權(quán)力和金錢怎么可能清白。”殷熠長(zhǎng)嘆了一聲，轉(zhuǎn)頭又問小皇帝：“陛下是不是覺得有些疲憊？”

  “嗯，朕不是很明白。”

  殷熠揉了揉他的頭，溫聲道：“沒事的，這世間不乏要剜除沉疴的人，但世人對(duì)理想主義苛責(zé)，陛下到時(shí)要做的便是保護(hù)好這些人。科舉、朝堂、制度萬事都有短處，我們要時(shí)時(shí)修正，不能安適在環(huán)境之中?！?br />
  “皇叔我還是不太懂?！?br />
  “你還太小?！?br />
  小皇帝聽到殷熠好像長(zhǎng)嘆了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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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皇宮里在下雨。

  悶濕的天氣磨著殷熠看折子的耐心。好些折子都是痛批攝政王帶小皇帝縱馬出宮的，御史在罵人??！

  小皇帝身旁的小太監(jiān)前來稟報(bào)：“殿下，陛下想去玩水。”

  殷熠揉揉眉心，起身去小皇帝住處。

  “陛下想要玩水自己去玩嘛，還有好多折子要批，暫時(shí)沒有空一起?！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