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調(diào)虎離山？”王建目光一凝。

  “不錯，”周庠成竹在胸，“李倚之所以能如此囂張，憑借的是韋昭度的招討使身份和背后的鳳翔軍。若能設(shè)法使其離開西川，則如猛虎離山，其勢自衰。”

  “如何調(diào)他離開？”

  “上奏朝廷！”周庠一字一頓道，“大帥可聯(lián)合東川、山南西道或其他對李倚不滿的藩鎮(zhèn)、官員，更需重金賄賂朝中權(quán)宦、重臣，多方運作，陳說利害。

  便可言李倚平定西川有功，當召回朝廷，委以重任，以示恩寵；或可奏稱西川已大致平定，無需重兵和大員久駐，建議朝廷另派文官接管，使李倚率鳳翔軍返回自己方鎮(zhèn)，以防備河東、中原等地的威脅?！?br />
  周庠頓了頓，看著王建的眼睛，強調(diào)道：“關(guān)鍵是讓圣上，讓楊復恭他們覺得，李倚久在西川，恐成尾大不掉之勢，不如及早召回，另派親信接手。

  只要李倚離開成都，失去對西川的直接控制，朝廷新派的官員未必能立刻穩(wěn)住局面。屆時，大帥已徹底掌控川南五州，兵精糧足，民心歸附，再以‘協(xié)助安定地方’或‘討伐不臣’為名，向外擴張，則名正言順，水到渠成。西川大局，未必不能落入大帥囊中?！?br />
  王建聽完，沉默了良久，臉上的怒容早已被一種深思和決斷所取代。

  他緩緩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，望著窗外邛州城略顯蕭瑟的景色。

  周庠的方案，并非一蹴而就的妙計，需要忍耐、經(jīng)營和時機。但這無疑是當前最穩(wěn)妥、也最具前瞻性的策略。它避免了立即與強敵沖突的風險，轉(zhuǎn)而利用規(guī)則和時勢，一步步削弱對手，壯大自己。

  “先生老成謀國，建……受教了?！蓖踅ㄞD(zhuǎn)過身，臉上的暴躁之氣已蕩然無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(wěn)和堅毅，“就按先生說的辦！謝恩的表文，由先生親自草擬，要寫得懇切！

  張虔裕、綦母諫那邊，暫緩行動，但暗中向榮、瀘滲透之事，立即著手！整合五州，剿匪安民，征收賦稅，一樣都不能松懈！我們要讓李倚看看，我王建，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困死的！”

  他走到周庠面前，鄭重地行了一禮：“日后諸多事宜，還需先生鼎力相助?！?br />
  周庠連忙還禮：“庠分內(nèi)之事，敢不盡心竭力。大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，必能成就常人所不能成之業(yè)。”

  王建哈哈一笑，笑聲中重新充滿了豪氣，雖然多了幾分沉郁，卻更顯力量：“好！那就讓李倚先得意幾天！我們，走著瞧！”

  他走到堂外，深吸了一口略帶寒意的空氣，對侍從下令：“傳令下去，擺宴！為朝廷嘉獎，為本帥就任‘西川南面招撫處置使’，慶賀一番！”

  數(shù)日后，成都節(jié)度使府。

  李倚一身常服，坐在書案后，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如意，聽著李振匯報各地傳來的消息。

  窗外夏意正濃，樹上的蟬鳴聲嘶力竭，卻絲毫擾不亂他看似平靜的心緒。然而，當他聽到關(guān)于王建的最新動向時，指尖在玉如意上輕輕摩挲的動作，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。

  “王建接令后，非但未有絲毫怨懟之舉，反而即刻上表謝恩，言辭恭順懇切，稱頌大王公允明察，并立誓必在限期內(nèi)肅清五州，以報朝廷與大王信任?！崩钫竦穆曇羝椒€(wěn)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。

  李倚微微挑眉，將玉如意輕輕擱在案上，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?！芭?？他竟如此……識時務(wù)？”這完全不符合他對王建其人的判斷。

  那個出身草莽、野心勃勃的將領(lǐng)，怎會甘心被自己一紙命令束縛在川南一隅？他預料中的，至少也應(yīng)是陽奉陰違，甚至可能是按捺不住的試探性挑釁。如此徹底的順從，反而讓他心生警惕。

  “確實出乎意料，”李振點頭道，“據(jù)邛州眼線回報，王建接令當日雖似有慍色，但很快便依從其謀士周庠之言，壓下怒火。近日更是在其控制范圍內(nèi)，大張旗鼓地開始整飭吏治、清剿匪類，儼然一副盡心履職的模樣?！?br />
  李倚站起身，緩步走到窗前，望著庭院中蔥郁的草木，目光深邃?！爸茆浴巳说故莻€明白人。”他沉吟道，“王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，要么是真被形勢所迫，不得不低頭；要么便是所圖甚大，暫斂鋒芒。無論是哪一種，此人都不可小覷?！?br />
  他原本準備好的后續(xù)手段——一旦王建抗命或消極怠工，便可名正言順加以懲戒，甚至興兵討伐——此刻竟有些無處著力的感覺。

  王建像個滑不溜手的泥鰍，不僅接下了他扔過去的帶刺的果子，還吃得“津津有味”，讓他這個設(shè)局者反而有些被動。

  “大王，那我們……”李振試探著問。

  “靜觀其變?！崩钜修D(zhuǎn)過身，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靜，“他既遵令，我們便找不到發(fā)作的借口。傳令下去，嚴密監(jiān)控王建在五州的一舉一動，尤其是與榮、瀘等州接壤之地，若有任何越界行為，即刻來報。此外，加快對尚未歸附州縣的招撫力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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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是！”

  隨著李倚這道“靜觀其變”的命令，以及王建方面出人意料的“恭順”，西川的局勢，出現(xiàn)了一種詭異的平靜。

  成都經(jīng)過一番動蕩后，人心逐漸安定，市面也開始恢復往日的繁華。李倚以韋昭度西川招討使名義發(fā)出的安民告示和招撫檄文，迅速傳遍了西川各地。

  這平靜之下，是各方勢力敏銳的觀望和權(quán)衡。那些仍在騎墻的州縣官員、地方豪強，見勢大力雄的鳳翔軍李倚已然掌控大局，連桀驁的王建都臣服，天平迅速發(fā)生了傾斜。

  首先做出反應(yīng)的是嘉州刺史朱實和榮州刺史王梟。他們幾乎同時遣使至成都，表示愿舉州歸附李倚，聽從朝廷號令。李倚對此自然欣然接受，溫言撫慰，并暫時保留了他們的職位，以示寬大。

  隨后資州大將侯元綽抓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