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公主
想,還是蹣跚著起身,翻出個(gè)油紙包給她。
顧清澄當(dāng)面打開紙包,只看到一個(gè)小巧玲瓏的玉飾,其上刻著獅首紋,底處鉆了兩個(gè)孔。
通體瑩潤,觸手生涼。
顧清澄把玩著玉飾,聲音慢慢淬了一層冰:
“這不是玉佩。”
“這是男人的袖扣。”
孟嬤嬤聞言,眼神也開始變得復(fù)雜。
公主府的下人,曾和外男接觸過,甚至珠胎暗結(jié)。
這是驚天丑聞。
莫非陳公公,也是為這袖扣來的?
濁水庭雖是藏污納垢之所,但從未卷入過如此陰謀。
孟嬤嬤心中正在盤算,卻聽見顧清澄一字一句地說:
“我想和嬤嬤做個(gè)交易?!?br />
孟嬤嬤細(xì)眉微挑,收回袖扣。
“我知嬤嬤不是普通人。”
“您醫(yī)毒雙全,本應(yīng)是江湖高人,卻甘愿在這濁水庭隱姓埋名,濯洗穢物,想來也是有所求?!?br />
“嬤嬤所求為何,我不清楚,但是?!?br />
顧清澄頓了頓,盡力坐直了身子,直視她的雙眼。
“如果嬤嬤能幫我一把,我當(dāng)盡全力滿足嬤嬤?!?br />
孟嬤嬤無力地抬起了眼皮,并無所動(dòng)。
“你連診費(fèi)差點(diǎn)都付不起?!?br />
顧清澄卻強(qiáng)撐著站了起來,俯身行禮。
“這便是我許嬤嬤的第一份誠意。”
接下來,她說的話,不緊不慢,卻如驚雷般在孟嬤嬤耳邊響起。
“嬤嬤提到的傾城公主,不在宮中,如您所見,就在您眼前。”
“顧氏女清澄,承父皇賜號(hào)傾城公主,如今受親信背刺,流落至此,其中種種,來日再說與嬤嬤聽?!?br />
她向孟嬤嬤深深行了一個(gè)公主禮。
“嬤嬤掌握傾城府中下人勾結(jié)外男的證據(jù),又知我曾流落于宮外,身受重傷,只要您放出消息,無論是公主府,還是傾城,都將萬劫不復(fù)?!?br />
“至真苑暗流涌動(dòng),若我并非傾城公主,主動(dòng)入局,無異于自尋死路。
嬤嬤是高人,來去自如,但您信或不信,傾城、或者說我的命,此時(shí)都在您的一念之間?!?br />
她用的是“我”而非“孤”,對(duì)孟嬤嬤用的也是敬語。
顧清澄臉色有些發(fā)白,但并未停下,反而轉(zhuǎn)身斟起了茶。
“這第二份誠意,是傾城愿為嬤嬤差遣?!?br />
“我漂流至此,若不是您出手,我早已葬身水底?!?br />
“嬤嬤愿意救我,是傾城之幸,診金是天經(jīng)地義。
但嬤嬤之善,不僅及于我,更及于這皇城內(nèi)的大小宮人。
因此,傾城信您,也敬您,于你我二人之間,傾城是晚輩,自當(dāng)為您端茶送水?!?br />
言畢,清茶已斟滿。
這破敗濁水庭里,陳公公的尸體依舊血肉模糊地癱在地上,一地污血。
而顧清澄,雙手捧茶,面向衰老的孟嬤嬤,神情肅靜,與滿地穢物格格不入。
“而這第三份誠意,便是傾城回宮之后。”
顧清澄頓了頓,將茶水捧到孟嬤嬤面前:
“當(dāng)竭盡全力,滿足您真心所求。”
清茶在盞中輕顫,孟嬤嬤只是抬起眼皮,目光渡過茶盞,無聲地看她。
她明明一身粗布裙,站在在滿地的血污里,捧茶的雙手因盡力而顫抖,眸子卻被日光照得發(fā)亮,雪肌烏發(fā),身姿雋秀,竟憑空生出幾分公主的氣度來。
孟嬤嬤衰敗的身形不再佝僂,耷拉枯萎的眼皮也如枯木逢春般,緩慢揚(yáng)起。
她接過茶水,低眉吹去了浮沫。
整個(gè)人宛如古畫里慈悲的觀音。
“老身姓孟,名沉璧。”
“公主所求為何?”
渡厄閻羅,孟沉璧。
世人曾苦苦追尋的絕世鬼醫(yī),竟棲身在這被人遺忘的濁水庭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