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爐里的火忽然“噗”地一聲矮了半截，

  好像不是風(fēng)，

  夏夏突然感覺自建的虎口裂了，血順著斧柄滴進(jìn)爐膛，遇火即凝，結(jié)成一粒粒赤色琉璃，滾在爐底“噠噠”作響。

  那聲音一響，暗道里殘存的月光立刻縮成一條線，瞬間只剩我們幾副影子，貼在爐壁上，薄得能揭下來。

  璐璐大姐沒動(dòng)，昆侖鏡貼著她胸口，鏡面卻轉(zhuǎn)到背后，悄悄對準(zhǔn)遠(yuǎn)處的黑竹林

  鏡里映出的不是竹，是方才那第五道影子——發(fā)髻、腰鈴、輪廓，此刻比先前實(shí)了一分，

  這時(shí)候，鏡框“?！钡匾宦暎耖T樞被推開，大姐指尖立刻掐斷一縷光，把鏡扣死，低聲道：

  “別回頭，我感知到有人踩著我們的腳印追過來?！?br />
  琳瑯把蘆葉槍橫過來，槍尖挑起一片竹葉——葉背朝外，葉脈里嵌著一道細(xì)紅，

  “這絕對不是人，”她輕聲說，“肯定還是他們?nèi)齻€(gè)人的鹿哨。因?yàn)槟韭巩?dāng)時(shí)把話寫在母鹿舌底，放它們先跑。鹿蹄印疊在象蹄上，把我們的蹤跡蓋得嚴(yán)絲合縫，好讓后面跟來的東西找不著主道?！?br />
  這時(shí)候蓮花蹲下身，用匕首尖撥開爐底灰燼，露出一枚半熔的銅鈴——鈴舌早化，只?？桌锶唤亟购诘目兹赣?。

  “朵思的啞哨也到了，”她笑瞬間，但卻帶著苦意，“這兩個(gè)大王唱雙簧，一個(gè)在前面遞請?zhí)?，一個(gè)在后面封退路?！?br />
  夏夏把斧頭往肩后一甩，斧刃勾住爐沿，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火星四濺。

  “那就把雙簧拆成單弦，”咧嘴一笑，血齒森白，“我斷后，你們先走。我啥也不怕”

  話沒落地，暗道深處忽然傳來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”三聲悶鼓，鼓點(diǎn)像心跳，卻比心跳慢半拍，

  當(dāng)鼓到第三聲，爐壁的皂雕忽然睜了眼——銅鑄的眼珠竟能轉(zhuǎn)動(dòng)，灰白一圈，最后定在“劉”字柳葉上。

  “鼓應(yīng)該是那個(gè)阿會喃的催茶令，”琳瑯低聲道，“茶氣一斷，他或許就要收網(wǎng)?！?br />
  話音未落，銅爐背后黑竹林“嘩”地矮了一截——整片竹子同時(shí)彎腰，露出后面一排沉默的象影。

  象背上馱著草屋，屋門低垂，門簾是鹿皮，皮上畫著缺瓣蓮，蓮心被火烤得卷邊，正是先前少年插下的那面小幡。

  草屋無窗，卻透出光，光里晃著人影，肩并肩，發(fā)髻高挽，腰懸銅鈴——

  一個(gè)、兩個(gè)、三個(gè)……數(shù)到第七個(gè)，鏡里的第五道影子忽然走出鏡面，與第七個(gè)重疊，鈴舌齊晃，依舊無聲。

  這時(shí)候璐璐大姐把昆侖鏡翻過來，鏡背貼地，

  “鏡光倒攝，她們走不出圈子，”語速極快，“夏夏，劈爐；蓮花，摘眼；琳瑯，挑幡——把劉字柳葉搶到手，這或許是入云南城的最后一道關(guān)防?！?br />
  夏夏二話不說，斧頭掄圓，斜劈爐頸，

  銅爐脆得出奇，一斧下去，爐口齊根而斷，皂雕展翼飛起，爪下柳葉被琳瑯槍尖一帶，輕飄飄落入掌心。

  蓮花的匕首同時(shí)點(diǎn)到爐壁，天罡眼一眨，爐壁銅皮“嘶啦”裂開，露出里頭空心——

  空的不是爐，是柱：一截更細(xì)的銅柱，從爐底直通地下，柱面鑿著一排排指甲大的孔，孔里塞著風(fēng)干的人耳，

  現(xiàn)在能清楚的感覺到每一只耳廓上都有著同樣的兩個(gè)字：

  “借路”。

  鼓聲忽然停了。

  象背草屋的門簾無風(fēng)自卷，里頭走出一個(gè)披鹿皮的女子，臉被煙熏得漆黑，只剩眼白

  正是先前遞蕉葉的少年，

  這時(shí)她抬手，五指虛握，指縫里漏出昆侖鏡的碎光——

  那光是我們方才留在爐里的退路，如今被她反握，成了我們的絕路。

  女子開口，聲音卻像男聲，又像童聲，層層疊聲：

  “璐璐，你送我的缺角兵符，我收下了；

  現(xiàn)在，我回贈你們一件禮物——”

  她掌心一翻，碎光化作一枚銅鈴，鈴舌完整，隨風(fēng)輕晃。

  “?！?br />
  第一聲鈴響，我們腳下的銀灰色小徑忽然浮起，像一條被抽出的絲，卷住腳踝。

  “叮——”

  第二聲鈴響，銅爐殘片紛紛立起，裂口朝內(nèi)，把我們圍成一口更大的爐。

  “?！?br />
  第三聲鈴響，黑竹林所有竹子同時(shí)拔根，竹梢卻垂向地，變成一條條鎖鏈，把象、鹿、孔雀的影子統(tǒng)統(tǒng)釘在夜空——

  也包括我們。

  夏夏的斧頭停在半空，斧刃被月光纏住，蓮花的天罡眼眨到一半，睫毛化作銅絲，再無法合攏；琳瑯的槍尖挑著柳葉，葉脈卻迅速生銹，把槍尖同柳葉焊成一體。

  只有璐璐大姐的昆侖鏡倒扣在地，鏡背開始泛紅，但卻無人敢松手，心中都知道只要一松手，或許就會前功盡棄，

  女子搖鈴第四下，嘴唇不動(dòng)，聲音卻貼著我耳廓：

  “火神亂刃，傷己又傷人——

  你不敢用，我敢?！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