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蕉影里的棋聲
回州府的第三夜,月亮被蕉葉剪成碎銀,漏進(jìn)窗欞,落在榆木圓案的月牙里,
那月牙依然還盛著“不必回頭”的錦囊,此刻卻盛不住我一顆好斗的心,
我把輿圖攤在案上,卻不敢點亮燈芯——怕火舌一舔,就把“零陵”二字舔成燎原。
指尖順著桂陽郡的輪廓劃,劃到“陽”字最后一鉤,指甲忽然卡進(jìn)紙縫,
突然在我腦海里的一句話是呂布的舊話:“豈能郁郁久居人下?!甭曇魪陌傅赘∩蟻恚瑤е⒅莸娘L(fēng)沙,卻裹著交州的潮氣,黏在我耳廓里,死活都扯不掉。
這時候蓮花師姐推門,門軸“吱”一聲,
她沒點燈,只把茶盞擱在月光里,盞底扣著一片白蓮心,心尖沖我,
“蟬,我觀你眉心在跳鼓。必有想法”
我伸手去下意識摸,卻只摸到當(dāng)年射日弓留下的薄繭,繭下埋著一粒霧珠,珠里晃著“零陵”二字,也晃著劉備的旗幟——旗幟白得發(fā)冷,冷得我指背一蜷。
“我想打零陵。蓮花師姐”聲音壓進(jìn)茶煙里,讓煙替我把“打”字揉圓。
蓮花聽后沒答,指尖蘸了茶面,在案上寫一橫,再寫一豎,橫是“不”,豎是“必”,
“劉備在荊州,”聲音輕得像蕉葉背漏下的月光,“零陵是他的糧喉,也是我們的舊疤。你若掐,他必會反咬。這一仗難吶,在說了,我們現(xiàn)在實力已經(jīng)和揚州時候大不如前”
我隨即抬眼,看見她眸子里浮著星宿海的碎冰,冰上漂三片榕芽,芽心各托一粒赤豆,豆尖朝我
“若敗,”我舔了舔唇角,“我們就成孤家寡人。”
蓮花指尖突然在“必”字上畫一圈,圈住我們五人的影子,影子被月光壓成一朵薄梅,梅心空著,等人種新種子。
“孤家寡人,也是自家,”聲音低得能鉆進(jìn)磚縫,“也是寡人,也是五人。”
次日酉時,我把眾人召到后山舊校場,卻不立即開口
璐璐大姐把竹籃擱在石缽旁,籃柄銅鈴沒晃——用指腹抵住鈴舌,怕它先泄密,
夏夏把盤古斧橫抱在懷,斧刃朝外,刃上貼一片榕葉,葉脈里跑著暮露,露被夕陽一蒸,化成一縷極輕的霧,霧撲在她睫毛上,
琳瑯蹲在蔻果下,草蚱蜢在她掌心蹦了一下,須撓她生命線,撓得她指背一彎,剛好接住一粒剛炸出的紅豆,紅得比胭脂淡,比心事濃。
甘白月白袍角掖在腰帶,露出靴幫一層舊蓮紋,紋被草影一遮,在皮膚上練“橫豎”,
破天和阿雅并肩立,破天手里轉(zhuǎn)一只空椰殼,殼里沒盛水,只盛三粒赤豆,豆皮裂口,裂得極細(xì),
只有彭大波還是當(dāng)年的老樣子,基本不會守時,最后一個到,手里還拎一盞艾草燈,火苗沒點,燈芯綠得剛冒頭,指著我們,指得極輕,卻把我眼眶指得發(fā)熱。
看到大家都到了之后,我開口:“各位姐妹和兄弟,我想打零陵,也想要桂陽?!?br />
這個時候,草聲沒停,風(fēng)卻停了,
璐璐大姐先蹲下去,掌心貼住“不必回頭”的錦囊,不揉,只讓溫度先問安。
“蟬蟬,”聲音像蒲團(tuán)里抽出的舊棉,“士燮把咱們當(dāng)門簾,擋風(fēng)也擋光。再縮,就縮成他鞋底的泥。”
夏夏指尖一彈,椰殼里的三粒豆“嗒”一聲碰在一起,碰出一聲極輕的“要”。
“豆走了,”她抬眼,眸子里晃著星宿海的水光,“線還在,線頭在我們掌心?!?br />
琳瑯把草蚱蜢放在我掌心,須撓我生命線,撓得極輕,卻撓出一陣癢,癢得我指背一彎,剛好碰到甘白手背。
甘白指尖在我裙帶那枚霧珠上輕輕一捻,珠化成一顆幾乎看不見的痣,痣貼在我髖骨,像給“射日”留一個空座,座里不坐人,只坐風(fēng)——風(fēng)往零陵吹。
破天把椰殼一翻,殼底朝天,露出一只新刻的“桂”字,字口被歲月磨得發(fā)毛,毛邊卷成極小的鉤,鉤住我裙帶那枚錦囊。
阿雅從懷里摸出一只月白絹囊,囊角繡赤豆枝,枝上只三粒豆,卻繡得極飽滿,
“里頭是一撮星宿海的土,”聲音比蔻果還輕,“把不必回頭種在零陵,也種在桂陽,種在井欄,種在咱們?!?br />
彭大波把艾草燈往石缽底一擱,火苗仍沒點,燈芯卻綠得能把“孤家寡人”四字烤成“自家寡人”,烤得極慢,慢得能把“敗”字烤成“回”字。
一頓爭論不休之后,眾人無聲,卻同時起身,
草聲一路替我們數(shù)步,數(shù)得極輕,數(shù)到“十八”時,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成一條線,線頭是石缽,線尾是零陵,線中間,是剛被陽光翻了個面的“以后”。
風(fēng)從草尖掠過,掠過白蓮心,掠過赤豆,掠過霧珠留下的小凹,最后掠過我裙帶那枚新錦囊,囊輕輕一顫,顫成一句極輕的旁白——
“走吧,去把不必回頭種在下一口呼吸里,讓甜自己發(fā)芽,讓姐妹自己開花,也讓劉備的舊旗在零陵的風(fēng)里,替我們翻個面?!?br />
此時此刻,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!
我們一行人沒點火,也沒敲鑼,只把十八步的影子折成一條細(xì)繩,系在舊校場的斷樁上,
繩頭打了個活扣,扣里藏一片白蓮瓣,瓣心托一粒赤豆,
……
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