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蕉影里的棋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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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,我獨自回廊下,把靴底沾的草籽一粒粒剔進(jìn)月牙盞
盞底原先扣著蓮心,如今蓮心被甘白弟弟捻走,只剩一道極淺的弧,
草籽落進(jìn)去,發(fā)出極輕的“嗒”,彈在我耳鼓里,彈得我又仿佛聽見呂布那句舊話——
“豈能郁郁久居人下?!?br />
聲音這回沒裹風(fēng)沙,卻裹著桂陽夜市的糖霜味,甜得發(fā)苦
我抬頭,看見回廊盡頭立著一扇舊屏風(fēng),屏心繡的是“劉備借荊州”,繡線卻被蟲蛀得七零八落,劉玄德的胡子缺一半,剩一半飄在月色里,
我伸手去撫,指尖剛碰繡線,屏風(fēng)后忽然探出一只細(xì)竹簽,簽頭挑著一片蕉葉,葉背用焦茶寫著小字:
“欲過零陵,先過荷葉粥。”
字跡一看就是蓮花師姐的筆跡——因為寫“荷”字時,總愛把最后一豎勾成一粒豆,豆尖朝左,像故意給“口”留一道門。
我捏著蕉葉,繞過屏風(fēng),后面是一間小灶屋,灶口沒點火,灶膛卻蹲著一只烏篷小船模型,船頭擺著三只米粒大小的白瓷盞,盞里分別盛:
一撮星宿海的土、
一片白蓮瓣、
一粒赤豆。
這時候,蓮花正蹲在船尾,手拿細(xì)竹簽,正把蕉葉上的“粥”字拆成三筆,一筆喂土,一筆喂瓣,一筆喂豆
“零陵的城門校尉,每晚子時必喝一碗荷葉粥。”聲音低得像船底滲進(jìn)來的水,“粥里若見蓮瓣,他必問來歷;若見赤豆,必問歸期;若見星宿土——”
她抬眼,眸里漂著三粒碎冰,冰上各映一盞小燈,燈影里晃著我的眉心,
“他就會把城門開一條縫,縫只容一人側(cè)身,卻容得下一整陣南風(fēng)?!?br />
但是我并沒答,只把靴幫上那枚霧珠摘下來,珠里還關(guān)著“零陵”二字
我把它擱在船頭,珠一滾,字一翻,變成“桂”。
蓮花用竹簽輕輕一挑,霧珠滾進(jìn)中間那只盞,正卡在蓮瓣與赤豆之間,
“明晚無月,”聲音更輕,“卻有潮。潮從交州來,帶著荷香,也帶著劉備的糧船。糧船吃水淺,卻吃人心重?!?br />
我點頭,把蕉葉對折,折成一只極小的小舟,放進(jìn)第三只盞舟尖沖外,像給“以后”指一條極細(xì)的出路。
“你的意思是讓璐璐大姐扮成賣粥娘,”我緩緩的說道,“夏夏的盤古斧就讓她別帶,換一把荷葉傘。傘骨用盤古斧的柄,傘面用榕葉,葉脈里藏星宿土,土上鋪蓮瓣,瓣上點赤豆。赤豆熟時,城門自開。”
蓮花聽后,心中覺得是一個好計策,卻始終沒應(yīng),只把竹簽倒過來,簽尾蘸了灶壁上的灰,在船底寫了一個“回”字。
“回”字最后一捺,勾得極長,一路勾到我靴尖,像替我把“不必回頭”重新描一遍邊。
……
次日酉時,我們一行人分三撥出交州州府,以免被士燮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、
第一撥是璐璐與夏夏:
璐璐挑著擔(dān),前筐是荷葉粥,后筐是“不必回頭”的錦囊;
夏夏撐著傘,傘面榕葉青青,葉脈里跑著極細(xì)的霧,霧是她睫毛上未蒸干的露水。
她們按照計策并沒有沒走官道,走的交州的蕉林,蕉葉闊,把夕陽剪成碎片,碎片落在粥筐里,
銀光一閃,零陵的哨樓就眨一下眼;眨眼第三次,城門校尉的銅鑰匙便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,自己跳離腰帶,落進(jìn)粥香里,
第二撥是琳瑯與甘白:
琳瑯掌心扣一只草蚱蜢,蚱蜢須上系一根極細(xì)的發(fā)絲,發(fā)絲另一端纏在甘白蓮紋靴的靴幫;
甘白袍角掖起,露出踝骨,骨上貼著那枚霧珠痣,痣里晃“桂”字。
她們走的水路,因為交州的水路很窄,一般時候很難被發(fā)現(xiàn)行蹤
草蚱蜢一躍,線就一顫,顫得渠底淤泥翻起,
符上鑄“桂陽”二字,字口被歲月磨得發(fā)毛,毛邊卷成極小的鉤,鉤住琳瑯的草蚱蜢須,
蚱蜢再躍,銅符便“?!币宦?,自己扣在甘白靴底,
第三撥是我與破天、阿雅、彭大波:
我們走城墻根,根下生滿鳳尾蕨,蕨葉背爬滿孢子,孢子熟時,輕輕一碰,便有一陣極輕的灰塵,
灰塵在破天掌心,他反手一扣,扣在椰殼底,殼底那只“桂”字便被孢子填平,平得像從未刻過。
阿雅捧月白絹囊,囊角赤豆枝輕輕搖晃,搖三下,城磚縫便滲出一線潮,潮里漂一片蓮瓣,瓣心托一粒星宿土。
土落進(jìn)椰殼,殼里發(fā)出“啵”一聲,輕輕按進(jìn)一枚極小的酒窩,
彭大波仍拎那盞艾草燈,燈芯仍綠,綠得能把“孤家寡人”照成“自家寡人”。
隨即把燈往城墻根一擱,燈芯忽然自己點頭,點得極慢,慢得能把“敗”字點成“回”字,再把“回”字點成“桂”。
……
子時一到,城門校尉果然按照計策,正端碗荷葉粥,碗沿漂一片蓮瓣,瓣上點一粒赤豆,豆尖沖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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