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吸一蕩一蕩，

  而我走到最中間那只石缽前，缽底鑿的正是“必”字。

  字口被歲月磨得發(fā)毛，毛邊卷成極小的鉤，鉤住我裙帶那枚霧珠，珠輕輕一響，

  于是，我連忙伸手，指尖剛碰到“必”字的一撇，石缽卻先自己動(dòng)了——?jiǎng)拥脴O輕，瞬間讓我覺得掌心一暖

  原來是璐璐大姐已在另一側(cè)使力，并不用臂，用呼吸，一呼一吸，石缽便隨之一隆一伏，像給“翻”字先練一遍心跳。

  眾人同時(shí)俯身，卻無人喊號(hào)子，只讓草聲替我們數(shù)：

  沙——一，沙——二，沙——三……

  數(shù)到“五”時(shí)，五只石缽?fù)瑫r(shí)離地，翻個(gè)面，輕輕坐回草地，坐得極穩(wěn)，

  字果然朝天——

  不必回頭，

  四個(gè)字排成一朵梅，梅心空著，等我們往里頭種新種子，

  蓮花師姐把茶盞一傾，白蓮心滑出來，剛好落在“不”字的那一橫上，

  夏夏從懷里摸出三粒赤豆，豆皮裂口，裂得極細(xì)，一粒放在“必”字的鉤里，一粒嵌在“回”字的方框，最后一粒擱在“頭”字的點(diǎn)上，

  琳瑯把草蚱蜢放在“須”字旁——石缽邊緣剛好有一道凹，

  蚱蜢須一顫一顫，撓得“須”字那一撇微微發(fā)癢，癢得字口輕震，震下一撮細(xì)土，土落在草根，

  甘白蹲在最后，月白袍擺鋪成一小片月影，影里他把我裙帶那枚霧珠解下，放在“回”字中央，珠一碰土，立刻化成一縷幾乎看不見的水汽，汽順著字口滲進(jìn)去，

  我低頭認(rèn)真專注的看著“必”字，那一撇正貼著我鞋尖，鞋尖上早先被豆沙霜花濺濕的痕跡還在，如今被土一沾，變成一朵五瓣小泥花，瓣瓣朝前，

  下意識(shí)彎腰，用指腹把泥花輕輕抹平，抹得極輕，卻聽見“沙”一聲——是石缽在笑，笑我“多此一舉”，笑完便安靜，安靜得能把“放心”兩字嵌進(jìn)草縫。

  蓮花師姐把空茶盞倒扣，盞底朝天，

  指尖在盞底畫一圈，圈住我們五人影子，影子被日頭壓成一朵薄梅，梅心正是那只草蚱蜢，蚱蜢須翹起，翹成“出發(fā)”。

  “字已朝天，”她說，“咱們?cè)撓律?，把新句子帶回州府，讓回廊下的蕉葉也學(xué)一學(xué)——怎么把不字讀成甜?！?br />
  商議結(jié)束，我們迅速起身，卻無人先轉(zhuǎn)身，只讓日頭把影子一點(diǎn)點(diǎn)拉長，長得能把“回頭”兩字拉成“向前”。

  這一刻，風(fēng)從草尖掠過，掠過石缽，掠過白蓮心，掠過赤豆，掠過霧珠留下的小凹，最后掠過我裙帶，帶起一縷極輕的“沙”，

  寄件人：舊校場；

  收件人：明天；

  內(nèi)容：不必回頭，已簽收。

  而我們五個(gè)人一前四后，影子在草上疊成一條線，線頭是石缽，線尾是州府，線中間，是剛被陽光翻了個(gè)面的“以后”。

  草聲一路替我們數(shù)步，數(shù)得極輕，數(shù)到“十八”時(shí)，我聽見身后極輕極輕“?！币宦暋?br />
  回頭，卻見那株紅豆蔻不知何時(shí)已長在校場邊緣，蔻果炸開一粒，紅得剛好，像給“不必”點(diǎn)一個(gè)極小的逗號(hào)，逗號(hào)里藏著“向前”，

  我隨即笑了笑，把笑含在舌尖，含成一枚早春的芽，芽上翹著“姐妹”兩字，翹得極輕，卻翹得整座山都悄悄側(cè)身，讓我們過去。

  而州府的回廊比去時(shí)更矮了半寸，廊檐被午后的日頭壓出一層極薄的汗，汗順著瓦溝滑，滑到蕉葉背，蕉葉便一顫，

  甘白走在最前，月白袍角掖在腰帶，露出后頸一層細(xì)汗，汗被陽光一照，照出一彎極小的虹，虹尾剛好落在我鞋尖，

  走了一小會(huì)兒，忽然停步，停得極輕，

  廊心，那株紅豆蔻不知被誰移栽進(jìn)一只青花甕，甕壁裂一道冰紋，紋里嵌五粒赤豆，赤豆尖翹頭，翹成“歡迎”二字。

  蔻果正一粒粒炸，炸得極克制，——磚縫里還蹲著晨煙未散的“別急”

  夏夏“噗嗤”先笑，笑聲比蔻果還輕，卻笑得把盤古斧往懷里一揣，斧柄剛好壓住她胸口那粒“團(tuán)圓”，壓得她眼角發(fā)潮。

  “有人比咱們急，”低聲說，“連豆蔻都提前搬家，怕我們找不到回來的路?！?br />
  說著，夏夏指尖一彈，一粒剛炸出的紅豆?jié)L到我鞋尖，滾得極慢，慢得能把“到家”兩字滾成一顆珠，珠停住，

  琳瑯蹲下去，把草蚱蜢放在蔻果下，蚱蜢須一顫，撓得蔻枝輕晃，晃下一縷極細(xì)的甜，甜剛落地，就被她反手接住，接在掌心，

  “跳跳說，”她仰頭看我，“它想在新土上先跳一跳，跳給咱們看——跳完就長大，長成草，長成樹，長成回廊，長成咱們?！?br />
  我伸手，把她發(fā)梢那一點(diǎn)蔻紅輕輕拂掉，拂得極輕，卻把她拂得一笑，笑出兩個(gè)小渦，渦里旋著“十八”，旋得極慢，慢得能把“年”字旋成一片薄荷葉，貼在心口，涼得剛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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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蓮花師姐把茶盞重新斟滿，盞是方才校場帶回來的那只，盞底仍扣著，如今翻正，盞心一圈極細(xì)的白，

  于是，她把茶遞給我，卻不松手，只讓兩盞沿輕輕相碰，碰出“?！币宦暎龅脴O輕，卻把我指尖碰出一道暖流，流沿掌紋一路滑到腕心，剛好停在當(dāng)年射日弓留下的薄繭旁，

  “喝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