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九章 立春小記·九
那日在書房之外,她聽到那群人談笑著問婚期賀禮的時候......
當(dāng)真是嚇壞了。
第二息,她便開始回想起那日在山洪之中,許鈺騎馬奔馳,尋覓她的畫面。
她......
怕他當(dāng)真。
雖然她早就知曉,這是一招美人計。
可她,仍怕他當(dāng)真。
所以在茶鋪,她就有些心虛的為許鈺買了最好的茶葉。
畢竟,她在那個大火席天的青天白日,在武庫頂接過那一把弓之時,在城門口上射出那一箭之時......
她心里早早就發(fā)過誓言。
她說,女郎君,我已予你為妾,不會再屬意他人。
這就是答案。
那個名為賤女的漁女,終其一生,也只有這一個答案。
為了崇安,為了仍在崇安的女郎君,無論用什么手段,她總要達到結(jié)果。
許鈺口口聲聲質(zhì)問她是不是不當(dāng)妾,要當(dāng)妻,又說她為了千百兩銀錢耗費如此久......
但是,但是......
立春抬起眼,直視不遠處的許鈺,輕描淡寫道:
“我十三歲被我親爹賣給死人配冥婚的時候,才賣了八兩銀錢吶?!?br />
八兩銀錢,就能換一個人的性命。
五間正臉的鋪面,難道還不足以讓她耗費心神,想辦法探聽許鈺消息,在春柳巷初遇時,多說上幾句,讓他對自己感興趣,再用上一出美人計嗎?
夠了。
就算是讓對方有片刻憐惜,讓許鈺不再競價,也夠了。
如今五間商鋪的地契已在官府過好文書,許鈺若心有不甘,那按照他買下時的價格還錢,總沒什么好說的吧?
更何況,還送了五斤果糖當(dāng)息錢呢......
那五斤糖果若要現(xiàn)錢買,其實也值不少銀錢!
立春心里打著算盤,越打越響,一時便有些失神,沒瞧見面前許鈺錯愕的神情。
他總認為若有人費盡心機行騙,肯定會騙個大的。
五間商鋪對他而言,不過九牛一毛而已,就算當(dāng)誘餌也無謂。
可他從未細聽立春說過過往——
若八兩便可買命呢?
若對方一開始就不貪心,只盯著想要的東西而來呢?
人與人,終究是不同的。
他以為他是個見慣風(fēng)月場,持餌垂釣的獵手,但其實,魚早將餌叼跑了。
他以為她淋著雨穿行于各家屋檐之下,四處漂泊,無所依靠......
但其實,她這樣心志堅定的人,說不定早就有‘家’了。
路上所做的一切,一切的一切,就只為趕回家,如此而已。
許鈺年少時雖也有過落魄,但何曾這樣被一個女娘玩弄于掌心。
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應(yīng)該發(fā)怒,可比怒意先沸騰的,居然會是心中滔天的駭浪。
足數(shù)的銀錢早已點齊,沙沙的油紙包糖聲則還在輕響。
夕陽透窗而過,將立春那張素來嬌媚的臉勾勒的越發(fā)可人。
許鈺強自按著心頭那道不合時宜的悸動,定了定神,方才開口道:
“立春,不是這樣的......我們有情?!?br />
“那日的百花洲上,連風(fēng)都在眷顧我們二人.......山洪之中......甚至還有此處的鋪面......”
那時,絹帕隔著半座橋,半個堤岸,竟然能飄到他的手中......
風(fēng)意,做不了假。
那也是他第一次,覺得世上或許就有天意。
他早已立業(yè),如今,應(yīng)該成家了。
她本是個妾,沒關(guān)系。
她或許有孩子,也沒有關(guān)系。
在春柳巷鄰里口中打聽到她自稱是妾室的時候,他早料到了這些,他甚至還讓去崇安探聽的下人們帶上了一筆不菲的銀錢,就為了贖走她......與她的孩子。
雖然往后她只是個妾,但他,不會再有妻了。
早已沒有客人的鋪面中一片沉寂,良久,才有一道笑聲打斷了許鈺的沉思。
笑出聲的人......
不是別人,正是立春。
立春一邊搖頭而笑,一邊順手從商鋪的墻上取下用以裝飾的長弓,邁步靠近許鈺:
“許公子.......我以為我說了那么多,你會明白什么叫做好聚好散......”
“如今看來,你還是不夠體面?!?br />
許鈺那雙狹長的狐貍眼微微瞇了一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