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第 1 章
陸燭回來時,巧容正披散著頭發(fā)在屋里出神。
晴光瀲滟,紅帳輕垂,雖已是春日里,但暖爐還未撤下,沉水香從被褥里直往鼻孔里鉆,叫人昏昏欲睡。
巧容正發(fā)著呆,耳邊忽響起珠簾碰撞的動靜,于是下意識睜眼。
待瞧見那抹熟悉的衣角,忙撇了撇嘴,背過身,腰肢順勢凹下去,像天際一把輕飄飄的云彩。
“還在生氣?”
男人哄孩子般摸了摸她的鬢角,見她還不理人,便整個人湊上前來,從后頭將人抱在懷里。
“好容兒,是我的不是,我給你賠禮作揖可好?!?br />
同她慣用的沉水香不同,男人身上的香氣輕且淡,好似清晨帶露的松柏,不注意根本聞不出來。
然而就是這樣淡的香氣,對巧容來說,卻如迷藥般厲害,只挨上一星點兒,便登時軟下身子。
加上陸燭這般溫言軟語,叫她頗為受用,如此,心中對他的埋怨?jié)u漸煙消云散,一直被壓制的委屈漫上來,化作瑩瑩水光縈繞眼尾。
“我可受用不起?!?br />
她一邊說著一邊卻轉(zhuǎn)過身去,朦朧中瞧見男人俊秀鋒利的眼眸,心中又愛又恨,雙手壓他胸膛,人一用力,轉(zhuǎn)眼已然坐在他腰間。
見他并不反抗,巧容心頭不禁漫上一股喜悅,暗想,他果然對自己也有那方面的心思,否則怎肯這般同她親近胡鬧?
“您打算如何賠禮哩?”
她從腰間小荷包里頭掏出一小塊梅花香餅塞入口中,故意在紅馥馥的舌尖卷了卷,香餅碰在貝齒上,發(fā)出微不可查的‘啪嗒’聲響。
與此同時,手也沒閑著,蔥根似的指尖從他高挺的鼻梁往下,越過那張被她朝思暮想的嘴唇,停留在凸起的喉結(jié)上。
見他只是那樣靜靜望著她,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,她心中不忿,指尖開始在喉結(jié)上打起轉(zhuǎn)兒來。
男人仍舊并不言語,她正疑心是不是自己暗示得不夠明顯,人已經(jīng)天旋地轉(zhuǎn),被他壓在身下。
巧容胸膛內(nèi)一顆心怦怦直跳,近乎跳出嗓子眼兒。
男人的臉越來越近,她屏住呼吸,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噴灑在自己臉頰上的微微熱氣,正待閉眼,忽聽頭頂傳來一道聲響,雷霆一般,響徹耳畔。
“姑娘別在這兒睡,當心著涼。”
是她的丫鬟——香柳的聲音。
與此同時,壓著自己的男人正在漸漸消失,巧容剛要去抱,卻撲了個空,霎時睜開眼,醒了。
“哎喲!”香柳接住她上下墜的身子,語氣關(guān)切,重新將人扶坐在美人靠上,“姑娘小心?!?br />
巧容坐定,但見廊廡狹長,花香中夾雜著幾分寺院獨有的香火氣,碧桃滿院,紛紛如紅雪,隔著重重花樹,偶爾閃過幾名香客的衣角,除此之外,空空蕩蕩,只有幾名僧人隔岸用昆腔唱《孔雀經(jīng)》,又哪里有那人的影子?
是她做夢罷了。
她夢見陸燭不過是尋常事,只是往日在夢中,他同現(xiàn)實一樣,都以長輩身份示人,對她雖好,卻從無像方才夢中一般那樣親近。
他連她對他枕肩撒嬌時間長些都不許,更遑論到她閨房中去,同她行那等親密之事?
今日花朝節(jié),大慈恩寺照例開涅槃會,本想過來靜靜心,誰知卻做起那等荒淫無道、敗壞倫常的夢來?
“什么時辰了?”
“快申時了?!?br />
香柳給她披上擋風的氅衣,”姑娘可是餓了?家里怕姑娘在外頭吃不慣,專門派人送來木樨花餅、小銀錠笑靦,還有通心氣的水芝湯,您可要用些?”
陸家人口單薄,巧容又素來不喜與人交往,因此除了陸燭和養(yǎng)病的老太太,她在陸家并沒幾個交好的,又有哪個這樣擔心她,巴巴的派人過來給她送飯?
只消一想,香柳口中的‘家里’指的是誰,已然不言而喻。
巧容垂著頭,說不必了,香柳想要說什么,然而想到自家姑娘的脾氣,終究忍住。
僧人們還在繼續(xù)撥弄鈴鈸管弦,唱腔悠長,好似從西天而來,巧容剛做過那樣一場淫夢,好似被看透了似的,不欲再聽,吩咐香柳給僧人奉上備好的香火錢,隨即起身離去。
待到她被一眾丫鬟婆子護著走至后門門首,正要上轎,卻見自己那頂藍頂軟轎前赫然停著一輛馬車。
那馬車雖極盡低調(diào),然而寬大的車身以及上頭紛繁復(fù)雜的雕花依舊彰示著來人不同凡響的身份。
“三爺來了!”婆子們喜不自勝。
他們家老爺家中排行第三,雖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,卻已經(jīng)入了閣,在朝中擔任次輔之職,屬于在家稍稍一跺腳,朝堂就要抖幾抖的響當當?shù)拇笕宋铩?br />
這樣的人,便是金鑾殿上坐著的皇爺都要敬三分,偏他們伺候的這位木姑娘,時不時都要給他臉子瞧。
高興時說說笑笑,不高興了,十天半月都不理人的。
這不,前兒元宵節(jié)又不知三爺哪里惹著了她,竟足足有兩個月的功夫沒同他說話。
就這么著,三爺還惦記著她,在外頭得了什么好東西,頭一個想著給她,日常詢問她的飲食,如今更是在百忙之中巴巴地過來等人。
三爺?shù)降淄嗜サ拇鬆斝值芮樯?,即便她娘早同大爺和離,看在他的面兒上,仍要照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