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好女不嫁光字片兒,這個地方住著的人,屬于這座城市的最底端,沒人瞧得起,這也是當(dāng)初喬春燕相親會失敗,周秉義被郝金龍和金月姬兩口子看不起的根本原因,沒人希望自己的子女和這里的人有一丁點(diǎn)的瓜葛,人們下意識的就會認(rèn)為那里出來的人本身就低人一等,門不當(dāng)戶不對,這也是周蓉和周秉義在見識過外面的繁華之后,很少再回來的根本原因。
葉晨邊跑邊胡思亂想,突然看到前面不遠(yuǎn)處,有一個推著破舊手推車的老太太跌坐在地上,葉晨趕緊跑過去,打算攙扶一把。這個時代的人內(nèi)心還算純樸,沒有后世的那種攙扶個老人還會被碰瓷兒的事情發(fā)生,葉晨一邊攙扶起老人,一邊開口問道:
“大娘,你不要緊吧?”
老太太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,抬起頭看了眼葉晨,然后開口說道:
“小伙子,謝謝你,大娘沒事兒!”說罷便要繼續(xù)推著手推車朝前走去。
然而此時的葉晨卻彷佛突遭雷擊,因?yàn)樗谎壅J(rèn)出了這個老太太是誰,這個老太太不是別人,正是鄭娟和鄭光明的養(yǎng)母。
如果讓葉晨在人世間這個世界里找出一個值得他去崇敬的人,那絕對是非面前這個老人莫屬,這是個有大愛的老人,在這個物資匱乏,自己都擔(dān)心吃不飽,穿不暖的年代,她能把自己在街上撿來的兩個孩子視如己出,用盡自己的全部去愛他們,給他們一口飯吃,她比這個世界大多數(shù)的人都要善良。
如果說光字片兒是這座城市的街(gai邊子,那么老太太所住的太平胡同要比光字片兒更加的不堪,好歹光字片兒的人都有正式的戶口,街道都給安置了正式的工作,而太平胡同的這些人大多卻都是黑戶,連戶口都上不了。
可即便是這樣,老太太對自己撿來的這倆孩子還是視如己出,平日里跟小鳥銜食一般,從牙縫里摳出了二百塊錢,在自己臨終的那一刻,交給了鄭娟和鄭光明姐弟,要知道在當(dāng)時來講,二百塊錢可不是個小數(shù)字,想都能想得到老太太為了攢下這筆錢費(fèi)盡了多大的心思。
一想到這兒,葉晨對于水自流,駱士賓之流就恨得愈發(fā)的咬牙切齒,連這種人家都能欺負(fù),水自流駱士賓之流連個大寫的人字都夠不上。葉晨趕忙幫老太太推著車,然后開口問道:
“大娘,您沒事兒吧?你們家在哪兒,我送你回去吧!”
老太太聽葉晨這么說,心里感覺熱乎乎的,她這輩子見過了太多的世態(tài)炎涼,偶爾見識到人間的溫暖,對于她來說,都是種神的恩賜,老太太開口說道:
“那怎么好意思呢?再者說了,我住的地方可不好走,在太平胡同,還是我自己來吧?!?br />
葉晨笑了笑,然后開口說道:
“太平胡同啊,那離我住的地兒不遠(yuǎn),我家住光字片兒,走吧,我送您回去,我看你這車也壞了,推著很吃力吧,等回去之后,我順便幫你修修?!?br />
老人感動的不行,看著葉晨開口說道:
“大媽謝謝你了,好人有好報?。 ?br />
葉晨到家的時候,李素華早就做好了飯菜,在等著他吃飯,看到他進(jìn)屋兒,老太太開口說道:
“秉昆兒,今兒咋回來的這么晚?眼瞅著到點(diǎn)兒上班了,趕緊吃口飯,可別遲到了!”
“好勒媽,我先洗洗手,上班來得及?!比~晨笑著說道。
吃過早飯,葉晨系好了圍脖,戴上棉手悶子和棉帽子正要出門兒,老太太叫住了他,然后開口說道:
“昆兒啊,你等等!”
老太太說著回了屋兒,沒過一會兒,拿著個用牛皮紙包的一包東西塞到了葉晨手里,然后開口說道:
“我給你冬梅姐織了個圍脖兒,你中午下了班兒,去趟郵電局,把圍脖給你哥寄過去,讓他轉(zhuǎn)交給你冬梅姐!”
葉晨眉頭一皺,撇了撇嘴開口說道:
“老太太你就偏心眼子吧,我這圍脖兒都快磨禿了,也不見你給我毀了重新織一個,反倒是我大哥那邊沒過門兒的媳婦讓你這么上心,有你這樣的嗎?我瞧瞧,喲,還是大紅色的,敢情前兩天你托春燕給你捎的毛線是用在這兒了,我還尋思著是我給織毛褲的呢,你可真行!”
李素華笑呵呵的在那兒聽著老兒子的碎碎念,臨了拍了葉晨一下,然后開口說道:
“你就在我眼巴前兒,啥時候給你織不行啊?你大哥那邊太冷,先可著他來,然后是你姐,最后再給你織!”
“行吧我,那我先走了啊,你也回屋兒歇著吧!”葉晨說完,把牛皮紙包塞進(jìn)了棉襖里懷,然后蹬著自行車出了門,直奔胡同外駛?cè)ァ?br />
出了胡同口,葉晨笑了笑,在現(xiàn)實(shí)世界里,他父母過世的早,他已經(jīng)很久沒體會過和父母在一起斗嘴的感覺了,現(xiàn)在的感覺讓他很舒服,覺得人間多了一絲煙火氣,不是每天自己一個人下班后,回到了冰冷的房子里所能體會到的。
涂自強(qiáng)自打從勞教所保釋出來,整個人低調(diào)了許多,再也不見以前的驕橫氣了,只不過整個人更加沉默寡言,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,葉晨每天和他一個班組,大致上倒是能夠把握住他的想法。
估摸著涂自強(qiáng)出來的時候,另一半水自流對他進(jìn)行了叮囑,讓他在外面低調(diào)做人,等他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都說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葉晨可不相信他們這種人會轉(zhuǎn)了性子,所以現(xiàn)在只是涂自強(qiáng)的蟄伏期而已。
時間轉(zhuǎn)瞬即逝,一眨眼到了七二年的春天。這天,涂自強(qiáng)一早就跟班組請了假,找人替他半天的工,因?yàn)榻裉焓撬粤骱婉樖抠e解教釋放的日子,他要去勞教所接他們?nèi)ァ?br />
早上八點(diǎn)半左右,吉春市勞教所大鐵門上的小門被打開,然后就見水自流和駱士賓拎著行李卷兒從里面走了出來,涂自強(qiáng)一看到水自流的身影,立刻起身迎了上去,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在了一起。沒人注意到一旁的駱士賓嘴角劃過了一絲不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