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苑的晨露還凝在雛菊花瓣上時，皇后派來的嬤嬤已提著食盒站在苑外。食盒里的紫葡萄顆顆飽滿，果皮上的水珠在晨光里泛著冷光，像極了皇后昨夜捏碎葡萄時指縫間的紫紅汁液。

  “桑寧公主，這是皇后娘娘特意讓人從西域采來的鮮葡萄，說給梅花鹿補補身子?！眿邒咝Φ醚劢嵌哑瘃薨櫍暰€卻不自覺瞟向鹿頸間的雛菊花環(huán)——那是桑寧昨夜親手換上的，花瓣邊緣還沾著鹿苑的濕泥。

  桑寧正蹲在地上看沈硯鋪開的北境地圖，聞言抬頭時，指尖剛劃過“鹿鳴谷”三個字。她瞥了眼食盒里的葡萄，忽然想起皇后在鳳儀殿捏碎葡萄的模樣，嘴角勾起淺淡的笑：“皇后娘娘有心了。只是這鹿剛吃了草莓，怕是吃不下別的?！?br />
  阿竹抱著剛編好的草繩走來，聽見這話忙接道：“是啊是啊，小鹿今早吃了滿滿一籃草莓，再吃甜的該鬧肚子了！”她說著往梅花鹿身后躲了躲，袖中藏著的銀針輕輕硌著手心——那是沈硯教她辨毒用的，針尖沾了點解毒藥粉。

  嬤嬤的臉色僵了僵，正要再說些什么，卻見沈硯突然起身，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：“皇后娘娘的賞賜，公主既不愿收，便由卑職帶回侍衛(wèi)房吧?！彼哪抗鈷哌^食盒，鎧甲上的雛菊紋在陽光下閃著冷光，“正好弟兄們巡邏辛苦，也該嘗嘗鮮。”

  嬤嬤的手猛地攥緊食盒提手，指節(jié)泛白：“這……這是特意給鹿準(zhǔn)備的……”“無妨?！鄙幒鋈婚_口，指尖點了點地圖上的別院標(biāo)記，“皇后娘娘若真疼這鹿，不如多派人手守著北境的鹿鳴谷——聽說那里的野葡萄，比西域進貢的更甜呢?！?br />
  這話像根細(xì)針，精準(zhǔn)刺中嬤嬤的軟肋。她眼神慌亂地瞟了眼沈硯腰間的劍，終是訕訕地松開手：“既如此，那老奴就先回去復(fù)命了?！鞭D(zhuǎn)身離開時，她聽見身后傳來梅花鹿的輕嘶，那聲音里的警惕，竟比桑寧的話語更讓人心頭發(fā)緊。

  待嬤嬤走遠(yuǎn)，阿竹立刻將葡萄倒在地上，掏出銀針往最飽滿的那顆上一戳。針尖瞬間泛出烏色，她嚇得往后跳了半步：“真的有毒！皇后也太狠了，連只鹿都不放過！”

  沈硯用劍挑起那顆毒葡萄，果皮裂開時流出的汁液滴在地上，竟將青草灼出小小的黃痕?！斑@是‘烏頭汁’，少量能讓牲畜發(fā)狂，多了……”他頓了頓，望向桑寧，“能當(dāng)場斃命。”

  桑寧望著地上漸漸枯萎的草葉，忽然想起雪青騅在落星湖發(fā)狂的模樣。她撿起顆無毒的葡萄捏在手心，果肉的涼滑透過指尖傳來，像極了北境地圖上標(biāo)注的河流紋路：“她不是想殺鹿，是想借鹿發(fā)狂，逼我們提前動身去北境?！?br />
  “提前去？”阿竹不解地?fù)蠐项^，“可沈侍衛(wèi)說，別院的機關(guān)圖還沒完全弄到手……”“正因如此，她才急?！鄙帉⑵咸讶咏o梅花鹿，看著它叼在嘴里嚼得香甜，“她怕我們準(zhǔn)備周全，更怕賀斯辰真的陪我去北境?！?br />
  話音剛落，遠(yuǎn)處傳來馬蹄聲。賀斯辰騎著踏雪烏騅疾馳而來，玄色勁裝外罩著件月白披風(fēng)，看見地上的毒葡萄時，勒馬的手驟然收緊：“沈硯，查清楚是誰送來的？”

  “回陛下，是皇后娘娘宮里的張嬤嬤?！鄙虺帉⒍酒咸延貌及贸噬?，“用了烏頭汁，劑量足以讓梅花鹿發(fā)狂?！?br />
  賀斯辰的目光掃過桑寧手中的地圖，又落在梅花鹿頸間的雛菊花環(huán)上，喉結(jié)輕輕滾動：“看來是朕把她逼得太急了?！彼硐埋R時，披風(fēng)掃過地上的葡萄皮，“北境的馬車已備好，今日午后便動身——在她動手前，我們先去鹿鳴谷等著?！?br />
  桑寧抬頭望他，晨光在他眉骨投下淺淡的陰影，竟讓她想起七年前冷宮里，他替她擋嬤嬤竹條時的模樣。她忽然輕笑：“陛下就不怕，這是我和皇兄設(shè)的局？”

  “怕?！辟R斯辰的回答坦誠得讓她意外，他彎腰撿起顆無毒的葡萄，遞到她唇邊，“但更怕你留在南楚，被這些陰私算計得遍體鱗傷?！逼咸训奶鹣懵_時，他忽然低聲道，“七年前在冷宮，我沒護住你母妃，這次……”

  “陛下不必如此。”桑寧輕輕推開他的手，將葡萄喂給湊過來的梅花鹿，“我母妃常說，路是自己走的，怨不得旁人?！彼鹕頃r拂了拂裙角的草屑，“午后動身吧，我想去看看鹿鳴谷的野葡萄，是不是真的比西域的甜。”

  賀斯辰望著她走向雪青騅的背影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她今日的騎裝袖口繡著細(xì)小的雛菊，針腳歪歪扭扭，像極了阿竹的手藝。他想起昨夜在御書房看見的那幅未完成的畫——畫中女子鬢邊別著雛菊，正蹲在地上喂一只梅花鹿，裙擺上沾著的泥點，與此刻桑寧裙角的痕跡幾乎重合。

  沈硯將毒葡萄收好時，瞥見賀斯辰望著桑寧的眼神，忽然想起昨夜馬廄里雪青騅的長嘶。那匹馬似乎早就知道今日會有風(fēng)波，凌晨時便不停地用蹄子刨地，直到看見桑寧走進鹿苑，才安靜下來嚼著草料。

  “公主，雪青騅已經(jīng)備好鞍了?！鄙虺幾叩缴幧磉?，低聲道，“馬鞍夾層里的第二封密信，卑職昨夜拆開看了——上面畫著別院地下密道的入口，就在鹿鳴谷的老松樹下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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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桑寧撫摸著雪青騅的鬃毛，馬頸間的銅鈴輕輕晃動，與梅花鹿頸間的雛菊摩擦聲交織在一起。她忽然想起皇兄在密信里寫的“北境藏真”，又想起皇后捏碎葡萄時說的“殺兄奪位”血書，指尖不自覺地收緊：“看來這鹿鳴谷，藏著所有人的秘密。”

  午后的陽光漸漸變得熾烈，三輛馬車駛出南楚宮門時，鹿苑里的梅花鹿忽然對著馬車方向長嘶。桑寧撩開車簾回望，看見阿竹正將那串毒葡萄埋在海棠樹下，覆土?xí)r還特意壓了塊刻著雛菊的木牌——那是沈硯用邊角料雕的，說是“鎮(zhèn)邪”。

  賀斯辰的馬車與桑寧并行，他透過車窗看見她發(fā)間別著的雛菊，忽然想起皇后摔碎的假玉墜。那玉墜的裂痕里，似乎藏著比“殺兄奪位”更可怕的秘密，而那秘密的鑰匙，或許就在北境的風(fēng)雪里，在鹿鳴谷的野葡萄藤下，在桑寧此刻望著遠(yuǎn)方的、清亮的眼眸里。

  車輪碾過官道的石子，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聲響。桑寧將手伸出窗外，感受著風(fēng)里帶來的北境氣息，忽然覺得掌心的溫度，與七年前在冷宮接過賀斯辰遞來的熱粥時，一模一樣。

  最后一輛馬車?yán)?，阿竹正踮著腳往車窗外看。雪青騅被拴在車后，馬鬃隨著步伐輕輕晃動，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