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修羅破城
同治十二年十一月(1873年),肅州城已到了最后的極限。城墻在持續(xù)不斷的猛烈炮擊下千瘡百孔,巨大的缺口如同怪獸猙獰的傷口,再也無法合攏。
城內的抵抗意志在馬文祿的瘋狂和持續(xù)的饑餓中瀕臨崩潰。
左宗棠的中軍大帳內,氣氛凝重如鐵。他負手立于巨大的地圖前,目光銳利如鷹隼,
死死盯在肅州的位置上。
新疆的萬里河山在西北方向延伸,而肅州,是那把必須拔除、
打通西進之路的鎖鑰。連日來關于城內漢民慘遭虐殺的情報,堆積在他的案頭,字字泣血。
他緊抿著唇,腮邊肌肉微微抽動,最終,那只布滿老繭的手重重拍在地圖上肅州的位置,留下一個清晰的汗?jié)n掌印。
“傳令劉錦棠,”
左宗棠的聲音低沉而決絕,沒有絲毫猶豫,“總攻!破城!肅清頑敵,不得有誤!” “肅清”二字,從他口中吐出,帶著一種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。
他深知這意味著什么,但西征的宏圖,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。
肅州,必須成為一個徹底的教訓,一個讓西北所有潛在反抗者聞風喪膽的符號。
命令如同點燃了最后的引信。老湘營的陣地上,壓抑了太久的火山終于爆發(fā)。
所有的重炮在同一時刻發(fā)出震天的怒吼,炮彈如同暴雨般傾瀉在早已搖搖欲墜的城墻上。
煙塵沖天而起,遮蔽了半個天空。炮火延伸的瞬間,劉錦棠一馬當先,拔出佩劍,發(fā)出震耳欲聾的咆哮:“老湘營!跟我殺!”
“殺——!”積蓄了數(shù)月的悲憤、仇恨、目睹同胞慘死的痛苦,在這一刻化作毀天滅地的力量。
老湘營的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流,又如同出柙的猛虎,悍不畏死地撲向那幾處最大的城墻缺口。
他們踩著戰(zhàn)友和敵人混合的尸體,踏著滾燙的磚石瓦礫,迎著城頭潑下的滾油、金汁(煮沸的糞水)、稀稀落落的箭矢和銃彈,向上猛沖。
刀光閃爍,血肉橫飛。湘軍士兵完全殺紅了眼,前仆后繼,倒下的人立刻被后面的人頂替。復仇的意志壓倒了一切恐懼和傷痛。
城上的抵抗在湘軍這種近乎瘋狂的沖擊下迅速瓦解。
回軍士兵早已是強弩之末,饑餓和恐懼早已磨滅了斗志。
面對這些雙眼赤紅、狀若瘋虎的復仇者,他們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。
許多人開始丟棄武器,跪地求饒,口中發(fā)出絕望的哀嚎:“降了!我們降了!饒命?。 ?br />
然而,求饒的聲音如同投入烈焰中的幾滴水珠,瞬間蒸發(fā)無痕。
殺紅了眼的老湘營士兵,腦海中只剩下城頭同胞被砍殺、被驅作人盾、被虐殺的慘烈畫面,只剩下劉錦棠那“血債血償”的誓言。
復仇的火焰吞噬了所有的理智和軍紀。
“為父老報仇!”一個湘軍哨官滿臉血污,揮刀劈向一個跪在地上高舉雙手的回兵,刀鋒過處,頭顱飛起。
“殺盡回逆!一個不留!”士兵們狂吼著,沖入跪地的人群,刀槍齊下。那些剛剛放下武器、以為能保住性命的回兵,
瞬間被卷入一片血色的旋渦。慘叫聲、求饒聲、刀鋒入肉的悶響、骨骼碎裂的脆響,交織成地獄的樂章。
幾處較大的空地和廣場,成了巨大的屠宰場。
降兵被驅趕到一起,如同待宰的羔羊,成排地被長矛刺穿,被大刀砍倒。
鮮血汩汩流淌,匯聚成一條條暗紅色的小溪,在冰冷的土地上蜿蜒,滲入磚縫,染紅了整個肅州城的地基。
殺戮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失控。從針對放下武器的士兵,很快波及到任何被認為是回民的平民。
狂怒的士兵沖進街巷,踹開民宅。只要看到回民裝束、聽到回民口音,甚至只是長相特征疑似,刀槍便毫不猶豫地落下。
恐懼的婦女抱著孩子蜷縮在墻角,被拖出來砍殺;
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試圖辯解,被一刀捅穿;
試圖逃跑的青壯年被弓箭射殺在街頭。昔日肅州城繁華的街市,此刻成了修羅場。
大火不知從何處燃起,迅速蔓延,吞噬著木質的房屋,濃煙滾滾,火光映照著士兵們扭曲的、沾滿鮮血的臉龐和地上橫七豎八、姿態(tài)各異的尸體。
劉錦棠身先士卒,沖殺在前,手中長刀早已卷刃。
他身邊的親兵試圖提醒他約束軍紀,但被他血紅的雙眼一瞪,便噤若寒蟬。
一個回軍小頭目跪在劉錦棠馬前,涕淚橫流地磕頭:“將軍饒命!小的愿降!小的家里還有……”話音未落,劉錦棠手中卷刃的長刀帶著凌厲的風聲劈下,將那小頭目直接一刀劈成兩半。
滾燙的血濺了劉錦棠一臉,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跡,那動作充滿了野獸般的猙獰和快意。
他環(huán)顧四周地獄般的景象,非但沒有制止,反而厲聲高喊:“殺!殺!肅清!一個不留!”
這命令如同火上澆油,讓本已失控的殺戮更加狂暴。
復仇的快感與屠戮的獸性,在這座死城中達到了頂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