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8章 突然成為了眾矢之的了!
呂雉這番回應(yīng),堪稱四兩撥千斤。她先以姐妹身份模糊了剛剛確立的尊卑,顯得大度親和;隨即話鋒一轉(zhuǎn),將焦點引回高要的吩咐上,彰顯自己牢記王命、顧全大局;最后,精準(zhǔn)地夸獎戚姬的“拿手手段”是歌舞,言辭懇切,卻無疑是將戚姬定位在了一個以色藝娛人的寵妃角色上,與她這位即將執(zhí)掌宮闈、處理實務(wù)的后宮之主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這既是反擊,也是在不動聲色地劃定彼此在新的權(quán)力結(jié)構(gòu)中的位置。
戚姬臉上那完美無瑕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,一抹被戳中心事的慍怒如同水底的暗流,急速掠過她嫵媚的眼眸,但她終究是深諳生存之道的聰明人,深知此刻絕不能流露絲毫不滿。那抹不快被她迅速壓下,笑容重新變得明媚,甚至帶著幾分受寵若驚:
“姐姐過譽了,妹妹這點微末伎倆,不過是博王上一笑罷了。既然姐姐吩咐,那妾身這就去精心準(zhǔn)備,定不讓王上和姐姐失望。”她再次盈盈一禮,姿態(tài)柔順,隨即才帶著貼身侍女,轉(zhuǎn)身裊裊離去,那背影依舊曼妙,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與不甘。
呂雉目送她離開,臉上溫和的笑容漸漸收斂,目光轉(zhuǎn)向另一側(cè)。只見玉漱、小月、以及來自異邦的凃而那、娜扎、娜塔莎幾女,不知何時已自然地站在了一處。她們沒有像戚姬那樣上前道賀,只是靜靜地立于廊柱的陰影旁,數(shù)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呂雉身上。
那目光極其復(fù)雜,混雜著審視、掂量、幾分難以言喻的忌憚,以及一絲因局勢突變而產(chǎn)生的疏離感。玉漱神色依舊恬淡,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,少了幾分往日的超然,多了幾分沉靜的觀察;小月則帶著顯而易見的警惕;而凃而那、娜扎、娜塔莎這三位異族女子,眼神則更為直白,有著對強者本能的敬畏,也有著對未知未來的隱隱憂慮。
她們彼此之間沒有交談,卻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和氣場,與呂雉這邊形成了短暫的、無聲的對峙。片刻后,似乎是玉漱微微頷首示意,幾人便一同轉(zhuǎn)身,沉默地沿著回廊的另一方向離開了,自始至終,未發(fā)一言。
這一幕,如同冰冷的針刺,清晰地映入了呂雉的眼底,也讓她的心微微往下一沉,眉頭不自覺地蹙緊。
她回想起自從遷都咸陽,尤其是經(jīng)歷之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后,后宮的氛圍確實一度緩和了許多。玉漱、小月與她之間,至少維持著表面上的和睦,甚至偶爾在花園相遇,也能閑話幾句家常。而凃而那、娜扎、娜塔莎,因著相似的異族背景和某種程度上外來者的身份,自然而然地圍繞在性格相對溫和、同樣帶有異域風(fēng)情的玉漱身邊,形成了一個隱約的小團體。
這一切,大家其實都心照不宣。在最終的后宮之主人選落定之前,任何明顯的爭寵、構(gòu)陷都是愚蠢的,只會引來高要的反感。表現(xiàn)得大度、親和、識大體,反而更容易獲得青睞。她們之前的“團結(jié)”與“友善”,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在權(quán)力真空期的謹(jǐn)慎自保和策略性表現(xiàn)。
然而,如今平衡已被打破。高要金口玉言,將她呂雉直接推上了后宮之主的寶座,這就像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面,瞬間激起了深藏湖底的暗流與漩渦。
首先,就是以玉漱為首的那個小團體。呂雉心知肚明,自己與玉漱之間,其實積怨已深。早在南郡時期,玉漱曾一度協(xié)助管理后院,而呂雉性格強勢,頗有主見,在許多事務(wù)上難免與玉漱的理念產(chǎn)生沖突。
加之呂雉內(nèi)心深處,對于玉漱、小月,尤其是那幾位異族妃嬪,始終存著一份難以完全消除的、源自文化身份和正統(tǒng)觀念的疏離與輕視。雖然她嘴上從不曾說破,但那種不經(jīng)意間流露出的優(yōu)越感,以及下人們察言觀色后,在背地里對玉淑等人若有若無的議論和慢待,都早已在無形中激化了矛盾。如今她大權(quán)在握,玉淑等人怎能不心生警惕,抱團自保?
至于戚姬,呂雉看得很透。此女心思玲瓏,以往看似不爭不搶,是因為她自知根基淺薄,家世無法與呂家姐妹相比,特殊性不及玉漱等人,爭奪后位無異于癡人說夢。她的目標(biāo)一直非常明確且務(wù)實——牢牢抓住高要的恩寵,憑借美貌與柔媚在后宮立足。如今她身懷有孕,更是有了穩(wěn)固的資本,只要恩寵不衰,未來尚且都不確定的。
但即便如此,戚姬對于由呂雉來執(zhí)掌后宮,內(nèi)心定然也是不樂意的。她深知呂雉手段厲害,性格強勢且睚眥必報,絕非易與之輩。在這樣一個精明強勢的主母手下討生活,遠(yuǎn)不如在一個相對寬厚或者超然的人手下自在。
因此,她方才那番看似恭維實則帶刺的話,既是一種不甘心的試探,想看看呂雉剛剛得勢后的態(tài)度,也未嘗不是在眾多妃嬪面前,給呂雉隱隱設(shè)下的一個套——若呂雉反應(yīng)過激或得意忘形,便會立刻落下口實。
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(guān)竅,呂雉深深吸了一口氣,初獲權(quán)位的些微喜悅早已被沉重的壓力所取代。這后宮之主的位子,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。前朝有政務(wù)煩憂,這后庭,同樣是一片看不見硝煙,卻處處暗藏機鋒的戰(zhàn)場。
夜幕低垂,咸陽宮燈火通明,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,掩蓋了白日里權(quán)力塵埃落定后的余震與暗涌。盛大的宴席已然備好,遵照高要的旨意,菜品精致,分量卻恰到好處,杜絕奢靡浪費,這既是這位來自異世的王者一種獨特的自律,也似乎暗示著某種新的宮廷風(fēng)氣。
然而,端坐于僅次于高要主位之側(cè)的新晉后宮之主呂雉,此刻卻全然沒有享受盛宴的心情。她身著一襲更為莊重華麗的玄色鳳紋深衣,頭戴象征地位的珠冠,姿態(tài)無可挑剔,但隱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,卻微微蜷緊。這份突如其來的尊榮,如同千斤重?fù)?dān)壓在她的肩頭,讓她感到的不是喜悅,而是前所未有的壓力和警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