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9章 說是合作,實際上就是利用!
他看著項羽震驚的眼神,一字一頓地說:“記住,羌人,是我們復(fù)仇的工具,必要時,是可以舍棄的炮灰!他們的死活,與我們楚軍的存續(xù)和復(fù)仇大業(yè)相比,孰輕孰重?”
項羽徹底沉默了。他看著眼前這個變得如此陌生、如此冷酷決絕的易小川,心中涌起一股寒意,但同時又不得不承認,這是目前最符合現(xiàn)實、最能保障楚軍利益的做法。亂世的生存法則,就是如此赤裸和殘酷。
易小川拍了拍項羽的肩膀,語氣緩和了一些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所以,我們也要做好準備。你率三萬楚軍,做出積極備戰(zhàn)的姿態(tài),但真正出兵時,必須謹慎,視前方戰(zhàn)況而定。若羌人勢如破竹,高要確死,我們便全力出擊,瓜分勝利果實。若羌人陷入苦戰(zhàn),甚至出現(xiàn)伏兵,高要很可能現(xiàn)身指揮……那我們立刻停止前進,甚至……伺機后撤,保存實力,另圖他策?!?br />
“至于對羌人的承諾……” 易小川冷笑一聲,“那是在我們共贏的前提下。如果他們自己沒用,打不下咸陽,甚至損失慘重,那所謂的瓜分,自然也就不作數(shù)了。亂世之中,實力,才是履行承諾的唯一保障?!?br />
項羽久久無言。他望著帳外蒼涼的天空,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矛盾。一方面,他對易小川的毒計感到不適,這與他的英雄準則相悖;另一方面,殘酷的現(xiàn)實又逼迫他必須接受這種不擇手段的生存方式。復(fù)仇的火焰,和保存楚地最后火種的責任,最終壓倒了他內(nèi)心的掙扎。
他沉重地點了點頭,聲音干澀:“就……依你之計?!?br />
對于項羽來說,項氏一族驕傲,源于血脈,刻入骨髓。身為楚國項氏之后,力能扛鼎、氣壓萬夫的西楚霸王,何曾想過有一天,竟要倚仗那些被中原視作“化外蠻夷”的羌人?
與異族合作,瓜分華夏故土?這念頭本身,就如同毒刺,反復(fù)扎刺著他那顆高傲的心。每當他想起易小川與羌族首領(lǐng)俄何燒戈歃血為盟的場景,一種強烈的屈辱感便幾乎讓他窒息。這絕非他想象中的霸業(yè),更非他承諾給江東父老的榮光。
然而,現(xiàn)實是冰冷的枷鎖,將他牢牢捆縛,不容他喘息。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易小川那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分析:“項羽,我們沒有選擇……要么放下無謂的驕傲,借力打力,搏一線生機;要么抱著你的驕傲,和這三萬最后的楚軍一起,在這里悄無聲息地腐爛、消亡!”
他痛苦地閉上眼。是的,他沒有選擇??此扑€占據(jù)著三郡之地,但那不過是地圖上虛幻的輪廓。連年的征戰(zhàn),尤其是奇襲咸陽的慘敗,早已將這三郡的筋骨抽干榨盡。目光所及之處,田園荒蕪,閭里蕭條。
還能看到的男性,要么是身形單薄、面黃肌瘦,連兵器都握不穩(wěn)的垂髫童子,要么是鬢發(fā)斑白、彎腰駝背,連走路都需倚仗木杖的耄耋老人。真正的壯年男丁,早已化作了垓下周圍的累累白骨,或者散落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嶺。
那場傾盡全力的奇襲,非但沒有敲開咸陽的城門,反而將楚軍最后一點銳氣和心氣徹底打沒了。將士們雖然依舊服從他的命令,但眼神中再也看不到破釜沉舟時的熾熱,只剩下麻木的疲憊和深藏的恐懼。他們?nèi)缤蝗菏軅睦牵蝮轮鴤?,對未知的前路充滿了茫然。
反觀他的死敵高要……項羽的拳頭驟然握緊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據(jù)探馬回報,咸陽雖也受損,但根基未動。高要掌控著廣袤的關(guān)中平原、巴蜀天府之國,擁有龐大的人口和資源。如果他愿意,甚至可以不擇手段,強行征募,三個月內(nèi)拉出一支五十萬人的軍隊也絕非不可能!
五十萬!這個數(shù)字像一座大山,壓得項羽喘不過氣。他項羽就算現(xiàn)在砸鍋賣鐵,將三郡之地刮地三尺,又能征到多少兵?一萬?兩萬?而且必然是老弱病殘,與送死何異?
更讓他心力交瘁的是內(nèi)部日益尖銳的矛盾。易小川帶來的紅薯和土豆,最初確實緩解了軍糧危機,甚至一度讓百姓以為找到了生路。但久而久之,惡果顯現(xiàn)。這兩種作物高產(chǎn),卻難以長期作為主食。
缺乏其他谷物、蔬菜的搭配,導(dǎo)致三郡之內(nèi)大面積出現(xiàn)了營養(yǎng)不良之癥。百姓面有菜色,腹脹、腹瀉、夜盲者比比皆是,疫病也開始在體弱的人群中滋生蔓延。生存的艱難,轉(zhuǎn)化為了對楚軍政權(quán)最直接的怨恨。
“都是項王非要種這些鬼東西!”
“當兵的打不過人家,卻讓我們跟著受這等罪!”
“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?還不如讓南境軍打過來算了!”
此類怨言,通過各種渠道,不斷傳入項羽耳中。他知道,民變就像干燥草原上的火星,只需要一個微小的契機,就可能燃起燎原大火,將他和他最后的立足之地徹底吞噬。他空有拔山之力,卻無法讓土地瞬間長出稻麥,無法讓生病的百姓立刻康復(fù),更無法平息那日益沸騰的民怨。
正是在這種內(nèi)外交困、幾乎陷入絕境的背景下,易小川那借羌兵為矛,視情況而動的計策,盡管充滿了背信棄義的味道,顯得如此不道德,卻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見的、扭曲的路徑。
項羽內(nèi)心掙扎萬千,他鄙視這種手段,但他更清楚,如果連這最后一搏的機會都放棄,等待他的,只能是坐以待斃。他的驕傲,在殘酷的生存現(xiàn)實面前,不得不一次次低頭。這種被迫的妥協(xié),比任何戰(zhàn)場上的傷痛都更讓他感到痛苦和屈辱。
與此同時,咸陽宮闕,深似海。
相較于項羽在北地的風沙與困頓中的掙扎,咸陽內(nèi)的爭斗則在無聲的暗流中進行得更加詭譎。高要端坐于密室之中,指尖輕輕敲打著面前堆積如山的密報,燭光映照著他那張愈發(fā)深沉難測的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