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番外合集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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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爹爹便彎腰將她抱起來。
她伸手環(huán)住他脖頸,靠在爹爹懷中,疲倦地說,“爹爹,我不想待在這兒了,我想出去看看,一邊出去走,一邊學(xué)?!?br />
雖然耶耶與婆婆都對她很好,她掰著指頭想,吳姨母、高叔父、褚叔父與顧叔父,他們都對她很好,喜兒哥哥也很照顧她,但她不想一輩子被拘在府上,她想出去,出去看看娘親口中的那個(gè)世界。
她爹爹沒什么反應(yīng),只是淡淡地說,“好?!?br />
但沒兩日,便不顧耶耶與婆婆的反對,整理好了行裝,帶著她離開了京城。
她還在離去前,看到他與高叔父吵了一架。
“我將遺玉托付于你,”高叔父嗓音低沉“遺玉卻病死在了衛(wèi)府上,妙有是遺玉的女兒,我無法放心再將她交托于你?!?br />
爹爹的面色霎時(shí)便變了,身形竟有些搖搖欲墜,饒是如此,他還是維持了神情的沉靜,“妙有是我和她女兒,我自會(huì)好好照顧她?!?br />
他們先去了三晉。三晉表里三河,有唐虞遺風(fēng),多慷慨悲歌之士。她展開一卷先秦的古文,看那書中的聶政、荊軻與高漸離?!梆⑾露噢q士,齊魯產(chǎn)圣人”,她與爹爹又去了齊魯兩地,去了仙源,看了泰山。
等長大些,她也懂了那些人情世故,忍不住問她,當(dāng)初為何愿意聽從她那童稚之言,一意孤行將她帶出了京城。
她爹爹只笑著回答,“你娘離去前,曾讓我日后多帶你出來走走?!?br />
她的童年便在舟車中漸漸地度過了,她在江水碧波中,在烏篷船里,點(diǎn)著燈,看著西洋傳來的那些書,在噠噠的馬蹄聲中,在馬車?yán)?,系著圍腰,興致勃勃地自己搗鼓那些望遠(yuǎn)鏡,將那些小零件散落了一地。
她爹從來未拘束過她半分。
五六歲的時(shí)候,她爹爹為她做的竹蜻蜓,已經(jīng)陳舊了。
她夾著那本海外地理方志,使勁兒一搓,裙擺微揚(yáng),站在江畔,看那竹蜻蜓高高飛去,在江風(fēng)中飄飄蕩蕩,不知要去往何方。
她爹從船艙中走出來,提著盞燈,莞爾喚道,“妙有,上來用晚膳了。”
晚膳是船家安排的,她捧著碗米飯,才吃了一口,便聽見爹爹問她,“出了金陵,你想去何處?”
她握著筷子,想了一下,不太好意思地笑道,“爹,我不想待在大梁境內(nèi)了,如果可以,我想去天竺,想去海外看看?!?br />
她知道的,她爹爹此前是個(gè)和尚,所說如今天竺佛法已經(jīng)不存,她還是想要去看看,和爹爹一起。
她瞧見,面前的男人彎唇應(yīng)道,“好?!?br />
吃完晚飯,他俯身叫她去睡覺。
她困倦地揉了揉眼,“爹,我寫完日錄再睡,馬上好?!?br />
將日錄墊在膝蓋上,她就著漁火,耐心地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寫就前幾日的行蹤。
轉(zhuǎn)眼間,小姑娘已經(jīng)慢慢抽條,漸露出少女的風(fēng)姿。常年累月在外風(fēng)吹日曬,她肌膚不似京中其他貴女一般白皙嬌嫩,卻健康青春。
她聰敏好學(xué),一路上顛沛流露,風(fēng)塵仆仆,卻從未喊過一聲苦,一合衣便能安然睡去。
衛(wèi)檀生翻開她枕側(cè)的日錄。雖說是日錄,她卻不忌諱旁人翻閱。
紙頁上被她畫滿了地圖。
往西北的瀚海、狼居胥,往西南的交趾,往東北的朝鮮、濊貊,往東南的瓊州。如今他們所游歷的鎮(zhèn)江、江寧、常州一帶更是描繪得尤為詳細(xì)。
再往下翻,卻是密密麻麻的天象圖。
再翻一頁,卻是日道圖與月道圖,兩個(gè)巨大的圓形,各占據(jù)了一頁紙。
圖側(cè)的小楷端正記錄:“日循黃道東移,一日一夜行一度,三百六十五日……”
合上日錄,將目光從女兒身上移開,在她入睡后,衛(wèi)檀生出了船艙。
船艙前掛著的一盞燈悠悠蕩蕩,那漁火盡數(shù)灑落在江面上,暖意融融。
夜雨又瀟瀟地落了。
轉(zhuǎn)眼已經(jīng)十多年。
她還沒有回來。
他在船頭趺坐,守著小舟,對著蕭蕭瑟瑟的江水,靜靜地想。
翠翠,你何時(shí)回來?
妙有如今已長得這般高了,菩提樹也早已濃蔭如蓋。
他撫上指尖歷歷可數(shù)的佛珠,只能靠攥緊指尖,緩緩地抒發(fā)心頭的荒涼。
翠翠,你若是再不回來,我這一生就在江水蕩蕩,這漂泊里,這明明滅滅的燈光中,在燭花里盡數(shù)剪去了。
漸漸地,他靠著悠悠蕩蕩的小舟,慢慢地睡著了,涼意自指尖滲入了雙膝,整個(gè)人靜默地好似化為了一尊泥塑的佛像。
這一十四年,他潛心修佛,任心自在。
莫作觀行,亦莫澄心,莫起貪嗔,莫懷愁慮,蕩蕩無礙,任意縱橫,不作諸善,不作諸惡。
這一十四年,他日日夜夜等待。
到如今卻驀然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的人生竟如此短促。
短到,等不到她歸來
作者有話要說: 這是翠翠選擇不回來的番外。
之前想讓大家?guī)兔ο朊致?,最終選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