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濃，晚風(fēng)里還卷著殘留的溽熱。

  一盞燭臺(tái)在案頭靜靜燃著，明明滅滅的光將人影拉得細(xì)長。

  魏刈坐在書案前，身側(cè)單膝跪著個(gè)穿玄色勁裝的青年，雙手奉上一卷文書。

  “主子，這是剛審結(jié)的供詞，請(qǐng)您審閱?！?br />
  魏刈垂眸，紙上墨字行行，皆是死士的證言。

  能從這些暗衛(wèi)口中撬出話來，對(duì)冷影而言不算難事———他本就擅長做這些。

  紙頁在指尖翻過，魏刈淡淡道：“做得不錯(cuò)?！?br />
  冷影沉聲應(yīng)道：“除了帶回的三個(gè)死士，蒼梧山還發(fā)現(xiàn)兩具尸體，應(yīng)是事敗后自盡的。但按林中痕跡看，埋伏的該有六人，眼下還有一人行蹤不明?！?br />
  魏刈對(duì)此并不意外。

  “到底是血肉之軀，誰不想活命?！?br />
  剩下的人怕是想趁封鎖疏漏逃出山去。

  “讓他們接著搜，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尸。”

  “是！”

  恰在此時(shí)，門外傳來冷傲的聲音：“主子，牧大人求見?！?br />
  魏刈將供詞收起，對(duì)冷影道：“你先退下?！?br />
  冷影頷首，躬身退了出去。

  這是牧飛首次踏入丞相府，難免有些拘謹(jǐn)。

  侍從不聲不響奉了茶便退下，廳里只留他一人。

  茶喝到半盞時(shí)，魏刈才從內(nèi)堂出來。

  “牧大人?！?br />
  牧飛忙轉(zhuǎn)身起身行禮：“見過世子?！?br />
  魏刈抬手示意：“大人不必多禮，請(qǐng)坐?！?br />
  他在上首落座，牧飛這才跟著坐下。

  魏刈開門見山：“大人深夜到訪，不知所為何事？”

  牧飛臉上掠過一絲尷尬。

  “這……聽聞世子近日遇險(xiǎn)，下官便想著來探望，叨擾之處，還望世子海涵。”

  魏刈勾了勾唇角：“本世子已無大礙，有勞大人掛心?！?br />
  牧飛本以為他會(huì)追問為何選在深夜來訪，誰知對(duì)方遲遲不開口，反倒是他先沉不住氣。

  “世子難道不好奇，下官為何此時(shí)才來？”

  魏刈挑眉：“大人想避人耳目，選這個(gè)時(shí)辰也屬尋常?！?br />
  牧飛頓時(shí)赧然，低下頭去。

  “世子……洞若觀火，是下官愚鈍了。”他今夜來此，確實(shí)沒讓任何人知曉。

  “當(dāng)年若不是世子相助，下官哪能保住這太仆寺卿的位置。如今您遭此變故，下官若袖手旁觀，豈不成了忘恩負(fù)義之徒？只是……”

  余下的話他沒說透，但兩人都心知肚明———

  他終究還是三皇子的人，與魏刈私下來往，名不正言不順。

  魏刈倒是不在意，只淡淡道：“大人有大人的考量?！?br />
  牧飛心中更覺愧疚，手指絞著袖角，遲疑許久才問：“下官能留任至今，當(dāng)真是世子從中周旋？”

  倒是個(gè)通透人。

  魏刈語氣平淡：“大人不必介懷。這幾年你恪盡職守，陛下心中自有分寸。若自身無才，旁人再幫也是枉然?！?br />
  牧飛抿緊了唇。

  這話聽似輕描淡寫，但他清楚，此事絕沒這么簡單。

  這次風(fēng)波鬧得極大，以三皇子的性子，早該將他棄如敝履，他自己也做好了被黜的準(zhǔn)備，卻不想……竟是魏世子暗中援手。

  “世子大恩，下官?zèng)]齒難忘?！?br />
  魏刈端起茶盞，指腹摩挲著杯沿，忽然似笑非笑道：“大人重情重義是好事，卻也易惹禍上身。蒼嵐山的事，大人該聽說了。不妨問問大人———是盼著本世子活，還是死？”

  牧飛猛地抬頭，又驚又懼：“世子何出此言？”

  他騰地起身，語氣斬釘截鐵：“下官怎會(huì)盼著世子出事？那豈不是狼心狗肺，豬狗不如！”

  魏刈靜看著他，眸光深不見底。

  周遭霎時(shí)寂靜，空氣仿佛凝固。

  牧飛僵在原地，神色掙扎。

  他豈會(huì)不懂魏刈的意思———三皇子屢次暗害，兩人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。

  他如今還頂著魏鞒派系的名頭，卻來向魏刈示好，本就不合時(shí)宜。

  他張了張嘴，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。

  “是下官唐突了，今夜就當(dāng)……從未見過下官吧！”說罷便要長揖告辭。

  魏刈忽然開口：“這么說，之前他派人去天牢滅口，你也不介意？”

  牧飛的動(dòng)作猛地頓住。

  他沉默良久，苦笑著搖頭：“下官這條命本就是三皇子給的，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。”

  魏刈沒再言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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