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長庚喉結(jié)艱難地滾動了兩下，聲音沙啞得仿佛砂紙摩擦：“你……居然還記得……”

  蘇歡豈會忘記？

  初到這陌生世界時，她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陌生感，就連蘇歡這個身份，都像是不合身的衣裳，穿起來總覺得別扭。

  那是個寒風(fēng)刺骨的隆冬，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，整個世界都被裹上了一層銀裝。

  蘇歡即便裹著厚重的貂裘，懷中抱著暖烘烘的手爐，卻依舊被寒意浸透骨髓。

  那時，所有人都對蘇崇漓避之不及，仿佛他身上帶著某種可怕的瘟疫，生怕靠近了就會被牽連其中。

  蘇家離開帝京那天，冷冷清清，僅一輛破舊馬車，孤零零地行駛在空曠的街道上，顯得無比凄涼。

  就在馬車即將駛出城門的剎那，一道身影突然橫在路中央，攔住了去路。

  正是李長庚！

  蘇歡掀開簾子，想要看個究竟，卻被蘇崇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視線。

  她只隱約瞧見，那人肩頭落滿白雪，凍得通紅的雙手微微顫抖，顯然已在此等候多時。

  當(dāng)時的蘇歡并不認識李長庚，只見兄長面色陰沉得可怕，眼神中滿是厭惡，而母親卻還耐著性子輕聲相勸。

  后來，蘇歡在無數(shù)個輾轉(zhuǎn)難眠的夜里，反復(fù)回憶，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才逐漸拼湊起來，她終于明白了兄長為何會有那樣的態(tài)度。

  可惜，等她想明白這一切時，父母和兄長早已不在人世。

  顧赫懷疑李長庚與父母的意外有關(guān)，可蘇歡卻覺得事情絕非如此簡單。

  所以，她才會不顧眾人勸阻，親自前來獄中一探究竟。

  見到李長庚的那一刻，蘇歡心中那些懷疑的種子竟悄然消散。

  她也說不清這是為何，或許是直覺，或許是眼前這人身上那股復(fù)雜的氣質(zhì)。

  畢竟，當(dāng)年那個在風(fēng)雪中苦等，只為當(dāng)面鞠躬道歉，說一句“抱歉，珍重”的人，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做出背叛之事的人。

  李長庚似也陷入回憶，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：“都是陳年舊事了，提它作甚。如今我不過是個階下囚，蘇二小姐還是離我遠些為好，免得惹禍上身?！?br />
  蘇歡道：“我心里有數(shù)，您不必為我擔(dān)心。”

  李長庚凝視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，張了張嘴，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，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：“你不該回來的……”

  蘇歡心中猛地一顫，抬眸直視著他：“這里是爹爹、娘親還有阿兄生活過的地方，我們不回這里，又該去哪里？”

  李長庚欲言又止，眼底情緒翻涌，他又看了看蘇歡身旁怯生生的蘇芙芙。

  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姑娘，還帶著年幼的妹妹，在帝京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，必定是舉步維艱。

  雖然不知蘇歡是如何與裴承衍搭上關(guān)系的，但他深知，僅憑這一點，遠遠不足以應(yīng)對帝京的風(fēng)云變幻。

  “可……可……”

  李長庚艱難地開口，“不管怎樣，你們?nèi)e處都好，這世上好地方多的是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，安安穩(wěn)穩(wěn)過日子不好嗎？”

  蘇歡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：“若是想過那樣的日子，我們便不會回來了。”

  從決定重返帝京的那一刻起，她就已經(jīng)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(zhàn)的準(zhǔn)備，前方的路無論有多艱險，她都不會退縮。

  李長庚還想再勸，可迎上蘇歡那平靜的目光，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
  蘇歡看似溫婉柔順，可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偶爾閃過的清冷與果決，無一不在昭示著：這是個極有主見的女子，一旦下定決心，便無人能改變。

  李長庚沉默許久，最終長嘆一聲：“罷了……罷了！從前，你父親常說，等老了就辭官歸鄉(xiāng)，帶著一家人去青石城，那里依山傍水，有個小院，日子悠閑自在，是他最向往的地方。你們?nèi)羧蘸蟾淖冎饕猓x開帝京，去那里也好?！?br />
  蘇歡眉心微蹙，與他對視一眼，心中似有千言萬語，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
  此時，城門處人來人往，熱鬧非凡，不少好奇的目光紛紛投向這邊。

  蘇歡輕輕頷首：“多謝，您自己也多保重?！?br />
  待蘇歡一行離去，裴承衍雙手抱胸，撇了撇嘴，語氣中滿是不屑：“你們蘇家還真是重情重義。想當(dāng)初他受了你父親多少恩惠，最后卻因為一點利益，和你父親反目成仇。這種自私自利的人，落到如今這步田地，也是咎由自取，你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心思？”

  蘇歡神色平靜：“當(dāng)年之事，孰是孰非，只有他們自己清楚。我今日來，不過是想把過去的恩怨做個了斷，別無他意?！?br />
  裴承衍伸手捏了捏蘇芙芙粉嘟嘟的小臉，調(diào)笑道：“你家姐姐心太軟，容易吃虧，你可得好好護著她！”

  蘇芙芙大眼睛撲閃撲閃，用力點頭：“嗯！我一定會保護好姐姐，不讓任何人欺負她！”

  裴承衍后退一步，笑著一拱手：“我還有事要出城去辦，就此別過。日后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，拿著之前送芙芙的金鎖去勇毅侯府便是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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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蘇歡微微一愣，沒想到這小小的金鎖竟有如此重要的作用。

  她很快回過神來，牽著蘇芙芙鄭重道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