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寂青不能動用沈暉星的錢。

  雖然沈暉星保險柜對他打開，甚至沒有任何限制，他那種古板的人，自然是將全部身家都交給了裴寂青，也不是因為什么特殊的原因，只是因為他們是合法配偶關(guān)系，但是賬戶每一分錢都有流動痕跡，只要認真追查，就會知道其去處。

  廊燈暈成破碎光斑，裴寂青扯松領(lǐng)口。

  裴寂青覺得最近發(fā)生的事，遇到的很多人，都不斷地在向他強調(diào)"信息素"、"適配度"這兩個字，都在提醒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欺詐者，連枕畔纏綿都是精心設(shè)計的陰謀。

  五年。

  一千八百多個晝夜。

  浸透了血肉的面具都長進了皮肉，連情//潮翻涌時都在他與沈暉星之間蜿蜒成謊言的網(wǎng)。

  裴寂青額頭抵住冰涼窗欞，但捫心自問，就算是時光倒溯，哪怕重來千次萬次，他仍會這樣做。

  他覺得現(xiàn)在的生活很好，位高權(quán)重的丈夫，優(yōu)渥的生活，體面的工作身份，一眼就能看到的富裕未來。

  有些真相，合該與當(dāng)初偽造的信息素報告一起，徹底爛成灰。

  他才不要隨便放棄。

  即使沈暉星不愛他，他也是他的合法omega，享受著沈暉星赫赫戰(zhàn)功下的一切庇護。

  裴寂青對于年少的記憶就是蜷在通風(fēng)管下啃冷掉的飯團，浸著臟污的舊毛衣、攥到變形的止痛藥鋁板，后頸腺體上只能打劣質(zhì)抑制劑未愈的針孔。

  少年omega嶙峋的肩胛都快刺破廉價t恤，裴寂青如今斗記得十五六歲的自己，身后落地窗外廉價的彩燈霓虹如血，照見的是如同貧民窟一般的城中村。

  那時候蜷縮在破舊不堪的地下室數(shù)鋼镚的自己，被貧窮造就的，刻進骨頭的自厭與孤僻，像是尖刺順著滲水的墻縫爬滿人造的危樓。

  裴寂青從不擔(dān)心有人會認出從前的他，畢竟兩個人影，如何都重疊不到一起。

  一個是混跡在流氓堆里，臟污淌血的窄巷里，后腰別著浸了血腥彈簧刀的干瘦少年，脊骨嶙峋，劉海把大半張臉都遮住，一個是演播廳鎂光燈下，笑容得體，儀態(tài)優(yōu)雅，連袖扣折射的冷光都如鋼琴鍵般潔白的優(yōu)雅主持人。

  貧民窟天臺銹蝕的易拉罐堆成山，年少的裴寂青靠在屋檐下正用豁口玻璃瓶接雨水吞止痛藥。

  冬日的冷氣好像永遠穿不透西裝三件套，車接車送，長大后裴寂青幾乎感受不到分明的四季，電梯鏡面倒映出他好看的臉。

  好像兩條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線，太過迥異，以至于無人會將他們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
  裴寂青記得他剛踏入裴家大門回來的時候，血色夕陽漫過裴家老宅鎏金雕花門時，他生出了幾分怯意。

  戚容音那時裝作對他很好，替他解決了一件很棘手的事，第一餐所謂的“團圓”飯上，她將燕窩盅推到裴寂青面前，手腕處的翡翠鐲子磕在桌面，織成溫柔蛛網(wǎng)：“寂青，你實在太瘦了，這些年你受苦了，不過都結(jié)束了，以后用的一家人在一起?！?br />
  裴椋發(fā)出一聲冷笑。

  裴父一言不發(fā)，而后說吃吧。

  十七歲少年帶著局促和最后一次打架尚未痊愈的傷，就這樣浸在了摻蜜的砒霜里。

  戚容音為裴寂青整理校服領(lǐng)口，妥帖的教科書、塞滿進口巧克力的書包，連同落戚容音精心打光的慈母笑，在梅雨季潮氣里發(fā)酵成很惡心的一幕。

  直到裴寂青被告知他要同沈暉星結(jié)婚的消息，戚容音拿著沈暉星喜愛的資料說：“你作為裴家人，當(dāng)然有義務(wù)替裴家出一分力?！?br />
  戚容音新做的指甲按在那摞紙上，蜿蜒如血蜈蚣。

  裴寂青那時太蠢了。

  原來那些假惺惺，不過是馴獸師給待宰牲畜系的金鈴鐺。

  當(dāng)初裴寂青回到裴家后，他就不斷往上爬，他很刻苦地學(xué)習(xí)，他經(jīng)常學(xué)到晚上月光比白熾燈管還要亮的時候，速溶咖啡包與泛黃筆記最終凝成有著燙金鋼印的錄取通知書。

  而裴寂青常常常攥著教材上樓的時候，樓下裴椋的香煙灰燼正灼穿身邊女孩的絲襪，他碾碎余下的香煙，將香檳灌進喉嚨。

  裴椋醉生夢死，花天酒地，裴寂青覺得真是不公平。

  當(dāng)裴寂青知道裴家想拿他作為交換的時候，他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也會跟商業(yè)聯(lián)姻扯上關(guān)系。

  裴寂青回到房間后把水晶獎杯砸向墻面，還有所有的榮譽證書都拿出來扔在了地上，那些證書在滿地玻璃渣上像是一片蔓延的血。

  他那時才知道裴椋十七歲就把自己的腺體玩爛了，他的生活糜爛，是個不能被標記的殘次品。

  大多時候，裴寂青回家看到的都是在外面玩了通宵的裴椋，像條蛻皮的毒蛇蜷在真皮沙發(fā)里。

  所以戚容音才把裴寂青接了回來，替代裴椋嫁給沈暉星，順便裴家拿走一大筆錢。

  原來從棄子到祭品，裴寂青不過是裴家賬簿上一行待勾銷的交易商品罷了。

  裴寂青一開始得確是很排斥的，也很憤怒，他想他只是吃了裴家?guī)啄甑娘垼鸵屗靡惠呑尤斶€，憑什么？

  可是五年過去了，他已經(jīng)習(xí)慣這樣的生活，習(xí)慣了當(dāng)晨霧漫過薔薇窗，他幫沈暉星調(diào)整領(lǐng)帶的角度，扣腕表，習(xí)慣了沈暉星的信息素制取代了香水味。

  他習(xí)慣了沈暉星，即使他不愛自己，可他也不會愛別人，裴寂青想在他面前維持這幅讓人無奈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