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李二，無定水

  東道口破落胡同里住著不少人，這里富戶沒有，獨(dú)門獨(dú)院里住著的也都是拖家?guī)Э诤脦准易尤耍炀釉谝粔K。

  像這樣的地方，誰家晚上造個娃，整個院子里十幾口人都能聽見，說不方便是真的，窮也是真的窮。

  而水工道人小時候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。

  這時候的水工道人有個小名，叫李二。

  只因他姓李，家里排行老二，所以就有了這么個外號。

  李二做事勤快，每日天不亮就起來收拾院里的恭桶，而他則可以憑借這些恭桶從夜香夫那里換來不少銅板，等到天色大亮，年不過十二歲的李二還要照顧剛滿周歲的小妹換洗尿布。

  李二的生身母親則挺著個大肚子，身旁跟著兩個娃，身后還有兩個娃在爭搶撿來的破舊撥浪鼓。

  那撥浪鼓上的甩珠已經(jīng)掉了一顆，鼓面也已泛黃，可卻阻礙不了倆小孩為此大打出手。

  穿過破舊漏風(fēng)的房門，屋里也沒什么家當(dāng)，除了一些破褥爛襖，便是隨處可見的瓦罐瓢盆。

  這些東西放的位置講究，也有很大的用途，那就是下雨時候，可以接納房屋漏下的雨水。

  咱也不知道這樣窮的人家為什么還要生這許多孩子，年紀(jì)尚小的李二更加不會考慮，他只會樂呵呵的幫爹娘帶娃，反正只要他們生，他就給幫忙養(yǎng)著。

  畢竟大家都是兄弟姐妹，合該互相照顧，李二也從未感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。

  直到某一日，李二碰到了前來提親的張屠戶。

  張屠戶五大三粗，一臉絡(luò)腮胡子，年紀(jì)有三十上下，卻想要納李二的阿姐為妾。

  “招娣已經(jīng)年過十三，也到了成家的時候，某家雖有婆姨，奈何她不爭氣，只生了個閨女便再沒了動靜?！?br />
  “某聽聞?wù)墟肥莻€好女子，夫人生下她不久，還真就招來個大胖小子。”

  “聽說叫李二，應(yīng)該就是這小子吧？長得可真機(jī)靈”

  張屠戶想要摸李二的頭，卻被他閃身躲開。

  這屠戶不像個好人！

  果不其然，下一刻李二就聽見張屠戶說：“某此來不為別的，實是想納招娣為二房，為我張家綿延香火?！?br />
  李二的母親挺著大肚子，嗑著張屠戶帶來的瓜子，滿臉的市儈氣息。

  “我家招娣今年才十三歲，你卻已經(jīng)年過三十，更何況還是讓我家招娣去做小，這事莫說我不答應(yīng)，就是我家男人也不會答應(yīng)。”

  “夫人莫要急著推拒，我看咱家里也沒什么家當(dāng)，若招娣愿意嫁過來，某愿意為岳母置辦桌案被褥等一應(yīng)物件。這房瓦也叫匠人過來修繕一番，另外某逢年過節(jié)，也會帶些油水過來.”

  見自家老娘神情變幻，李二也不知自個怎么了，只下意識覺得不能再讓張屠戶繼續(xù)說下去，于是他立時就拿起身旁的掃帚想要趕張屠戶離去。

  “李二，你個混球想做啥子？還不快把掃帚放下！”

  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父終于開口制止。

  不過卻不是針對張屠戶，而是針對的自家孩子。

  李二手中掃帚被奪取，隨后李父便倒持著掃帚桿子，往他身上招呼，直把他打出去，哐的一聲關(guān)上房門才算罷了。

  李二捂著屁股，身上帶來的疼痛遠(yuǎn)沒心里劇烈。

  他的姐姐招娣最后還是嫁給了張屠戶，夜里李父李母反復(fù)清點(diǎn)著那兩吊錢，好像在他們眼里，這兩吊錢才是他們生的女兒。

  李二永遠(yuǎn)忘不掉招娣過門前，哭著喊著尋求他解救的模樣。

  往后的日子里，東道口破落胡同里似乎又恢復(fù)了平靜，李二依舊渾渾噩噩的帶著四五個孩子，直到李夫人產(chǎn)下第七胎孩子的時候，張屠戶家里忽然傳來噩耗。

  懷胎九月的招娣因流產(chǎn)致死，母子無一幸免。

  李二父母對此無動于衷，唯獨(dú)李二忍無可忍，他手持利刃，跑到菜市口張屠戶的攤位，便朝著那肥豬一樣的男人悍然揮刀。

  張屠戶皮糙肉厚，雖未被刺死，可也受了不小驚嚇。

  津門知府得知此事后，親自斷案，問李二為何要暴起傷人。

  李二談及招娣之事，知府便問張屠戶招娣死因究竟為何。

  張屠戶謊稱是對方年幼，身體不如成熟婦人，故此早產(chǎn)致死。

  此時的津門知府還是郭東陽的舊友，他見張屠戶神情有異，便叫穩(wěn)婆上前答話。

  那穩(wěn)婆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知府見狀心里已然有了幾分把握。

  他當(dāng)即便命左右衙差夾棍伺候，穩(wěn)婆熬不住刑罰，就指認(rèn)是張屠戶的原配夫人時常苛待招娣，這事街坊鄰居也都有耳聞，可以為她作證。

  知府聞言傳來屠戶夫人，詐稱是張屠戶招供畫押，說她是謀害招娣的妒婦。

  張夫人一聽頓時不干了。

  “我的青天老爺??！這話可不能亂說，明明是這喪良心的非要與那小娘子同房，也是那浪蹄子命中該有一劫，她若不生的那般白凈，跟個狐貍精似的，又怎會發(fā)生這許多事”

  這年頭人命比草賤，買來的妾室那更是連草都不如！

  按大雍律，丈夫莫說失手打死